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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溪筆談 北宋 沈括

目錄

 

〔夢溪筆談序〕

卷一故事一

卷二故事二

卷三辨證一

卷四辨證二

卷五樂律一

卷六樂律二

卷七象數一

卷八象數二

卷九人事一

卷十人事二

卷十一官政一

卷十二官政二

卷十三權智

卷十四藝文一

卷十五藝文二

卷十六藝文三

卷十七書畫

卷十八技藝

卷十九器用

卷十二神奇

卷二十一異事

卷二十二謬誤

卷二十三譏謔

卷二十四雜誌一

卷二十五雜誌二

卷二十六藥議

〔補筆談三卷〕

補筆談卷一

故事

辨證

樂律

補筆談卷二

象數

官政

權智

藝文

器用

補筆談卷三

異事

雜誌

藥議

〔續筆談一卷〕

〔續筆談十一篇〕

古迂陳氏家藏元刊 夢溪筆談

【夢溪筆談序】

予退處林下,深居絕過從。思平日與客言者,時紀一事于筆,則若有所晤言,蕭然移日,所與談者,唯筆硯而已,謂之《筆談》。聖謨國政,及事近宮省,皆不敢私紀。至於系當日士大夫譭譽者,雖善亦不欲書,非止不言人惡而已。所錄唯山間木蔭,率意談噱,不系人之利害者;下至閭巷之言,靡所不有。亦有得于傳聞者,其間不能無缺謬。以之為言,則甚卑,以予為無意于言可也。

【夢溪筆談卷一】

〔故事一〕

上親郊郊廟,冊文皆曰「恭荐歲事」。先景靈宮,謂之「朝獻」;次太廟,謂之「朝饗」;末乃有事于南郊。予集《郊式》時,曾預討論,常疑其次序,若先為尊,則效不應在廟後;若後為尊,則景靈宮不應在太廟之先。求共所從來,蓋有所因。按唐故事,凡有事地上帝,則百神皆預遣使祭告,唯太清宮、太廟則皇帝親行。其冊祝皆曰「取某月某日有事于某所,不敢不告。」宮、廟謂之「奏告」,余皆謂之「祭告」。唯有事于南郊,方為「正祠」。至天寶九載,乃下詔曰:「『告』者,上告下之詞。今後太清宮宜稱『獻獻』,太廟稱『朝饗』。」自此遂失「奏告」之名,冊文皆為「正祠」。

正衙法座,香木為之,加金飾,四足,墮角,其前小偃,織藤冒之。每車駕出幸,則使老內臣馬上抱之,曰「駕頭」。輦後曲蓋謂之「○」。兩扇夾心,通謂之「扇○」。皆繡,亦有銷金者,即古之華蓋也。

唐翰林院在禁中,乃人主燕居之所。玉堂、承明、金鑾殿皆在其間。應供奉之人,自學士已下,工伎群官司隸籍其間者,皆稱翰林,如今之翰林醫官、翰林待詔之類是也。唯翰林茶酒司止稱「翰林司」,蓋相承闕文。唐制,自宰相而下,初命皆無宣召之禮,惟學士宣召。蓋學士院在禁中,非內臣宣召,無因得入,故院門別設復門,亦以其通禁庭也。又學士院北扉者,為其在浴堂之南,便於應召。今學士初拜,自東華門入,至左承天門下馬;待詔、院吏自左承天門雙引至○門。此亦用唐故事也。唐宣召學士,自東門入者,彼時學士院在西掖,故自翰林院東門赴召,非若今之東華門也。至如挽鈴故事,亦緣其在禁中,雖學士院吏,亦止于玉堂門外,則其嚴密可知。如今學士院在外,與諸司無異,亦設鈴索,悉皆文具故事而已。

學士院玉堂,太宗皇帝曾親幸。至今唯學士上日許正坐,他日皆不敢獨坐。故事:堂中設視草臺,每草制,則具衣冠據臺而坐。今不復如此,但存空臺而已。玉堂東承旨○子窗格上有火然處。太宗嘗夜幸玉堂,蘇易簡為學士,已寢,遽起,無燭具衣冠,宮嬪自窗格引燭入照之。至今不欲更易,以為玉堂一盛事。

東西頭供奉官,本唐從官之名。自永微以後,人主多居大明宮,別置從官,謂之「東頭供奉官」。西內具員不廢,則謂之「西頭供奉官」。

唐制,兩省供奉官東西對立,謂之「蛾眉班」。國初,供奉班于百官前橫列。王溥罷相為東宮,一品班在供奉班之後,遂令供奉班依舊分立。慶歷賈安公為中丞,以東西班對拜為非禮,復令橫行。至今初敘班分立;百官班官,乃轉班橫行;參罷,複分立;百官班退,乃出。參用舊制也。

衣冠故事,多無著令,但相承為例。如學士舍人躡履見丞相,往還用平狀,扣階乘馬之類,皆用故事也。近歲多用靴簡。章子厚為學士日,因事論列,今則遂為著令矣。

中國衣冠,自北齊以來,乃全用胡服。窄袖、緋綠短衣、長○靴、有○○帶,皆胡服也。窄袖利於馳射,短衣、長○皆便於涉草。胡人樂茂草,常寢處其間,予使北時皆見之。雖王庭亦在深荐中。予至胡庭日,新雨過,涉草,衣褲皆濡,唯胡人都無所沾。帶衣所垂蹀○,蓋欲佩帶弓劍、○○、算囊、刀勵之類。自後雖去蹀○,而猶存其環,環所以銜蹀○,如馬之○根,即今之帶○也。天子必以十三環為節,唐武德貞觀時猶爾。開元之後,雖仍舊俗,而稍褒博矣。然帶鉤尚穿帶本為孔,本朝加順折,茂人文也。○頭一謂之四腳,乃四帶也。二帶系腦後垂之,二帶後系頭上,令曲折附頂,故亦謂之「折上巾」。唐制,唯人主得用硬腳。晚唐方鎮擅命,始僭用硬腳。本朝頭有進腳、局腳、交腳、朝天、順風,凡五等。唯直腳貴賤通服之。又庶人所戴頭巾,唐人亦謂之「四腳」,蓋兩腳系腦後,兩腳系頷下,取共服勞不脫也。無事則反系于頂上。今人不復系頷下,兩帶遂為虛設。

唐中書指揮事謂之「堂帖子」,曾見唐人堂帖,宰相簽押,格如今之堂○子也。

予及史館檢討時,議樞密院○子問宣頭所起。余按唐故事,中書舍人職堂語詔,皆寫四本:一本為底,一本為宣。此「宣」謂行出耳,未以名書也。晚唐樞密使自禁中受旨,出付中書,即謂之「宣」。中書承受,錄之于籍,謂之「宣底」。今史館中尚有故《宣底》二卷,如今之《聖語簿》也。梁朝初置崇仁院,專行密命。至後唐莊宗復樞密使,使郭崇韜、安重誨為之,始分領政事,不關由中書直行下者謂之「宣」,如中書之「敕」。小事則發頭子,擬堂貼也。至今樞密院用宣及頭子,本朝樞密院亦用○子。但中書○子,宰相押字在上,次相及參政以次向下;樞密院○子,樞長押字在下,副貳以次向上:以此為別。頭子唯給驛馬之類用之。

百官于中書見宰相,九卿而下,即省吏高聲唱一聲「屈」,則趨而入。宰相揖及進茶,皆抗聲贊喝,謂之「屈揖」。待制以上見,則言「請某官」,更不屈揖,臨退仍進湯,皆于席南橫設百官之位,升朝則坐,京官已下皆立。後殿引臣寮,則待制已上宣名拜舞;庶官但贊拜,不宣名,不舞蹈。中書略貴者,示與之抗也。上前則略微者,殺禮也。

唐制,丞郎拜官,即籠門謝。今三司副使已上拜官,則拜舞于子階上;百官拜于階下,而不舞蹈。此亦籠門故事也。

學士院第三廳學士○子,當前有一巨槐,素號「槐廳」。舊傳居此○者,多至入相。學士急槐廳,至有抵徹前人行李而強據之者。余為學士時,目觀此事。

諫議班在知制誥上;若帶待制,則在知制誥下,從職也,戲語謂之「帶墜」。

《集賢院記》:「開元故事,校書官許稱學士」。今三館職事,皆稱「學士」,用開元故事也。

館閣新書淨本有誤書處,以雌黃涂之。嘗校改字之法:刮洗則傷紙,紙貼之又易脫,粉涂則字不沒,涂數遍方能漫滅。唯雌黃一漫則滅,仍久而不脫。古人謂之鉛黃,蓋用之有素矣。

余為○延經略使日,新一廳,謂之五詞廳。延州正廳乃都督廳,治延州事;五司廳治○延路軍事,如唐之使院也。五司者,經略、安撫、總管、節度、觀察也。唐制、方鎮綿帶節度、觀察、處置三使。今節度之職,多歸總管司;觀察歸安撫司;處置歸經略司。其節度、觀察兩案,並支掌推官、判官,今皆治州事而已。經略、安撫司不置佐官,以帥權不可更不專也。都總管、副總管、鈐轄、都監同答書,而皆受經略使節制。

銀臺司兼門下封駁,乃給事中之職,當隸門下省,故事乃隸樞密院。下寺監皆行○子;寺監具申狀,雖三司,亦言「上銀臺」。主判不以官品,初冬獨賜翠毛錦袍。學士以上,自從本品。行案用區密院雜司人吏,主判食樞密廚,蓋樞密院子司也。

大駕鹵簿中有甚箭,如古之勘契也。其牡謂之「雄牡箭」,牝謂之「闢仗箭」。本胡法也。熙寧中罷之。

前世藏書,分隸數處,蓋防水火散亡也。今三館、秘閣,凡四處藏書,然同在崇文院。其間官書,多為人盜竊,士大夫家往往得之。嘉○中,置編校官八員,雜○四館書。給吏百人,悉以黃紙為大冊寫之。自此私家不敢輒藏。校○累年,僅能終昭文一館這書而罷。

舊翰林學士地熱清切,皆不兼他務。文館職任,自校理以上,皆有職錢,唯內外制不給。楊大年久為學士,家貧,請外,表詞千余言,其間兩聯曰:「虛忝甘泉之從臣,終作莫敖之餒鬼。」「從者之病莫興,方朔之飢欲死。」京師百官上日,唯翰林學士敕設用樂,他雖宰相,亦無此禮。優伶並開封府點集。陳和叔除學士時,和叔知開封府,遂不用女優。學士院敕設肖和女優,自和叔始。

禮部貢院試進士日,設香案于階前,主詞與舉人對拜,此唐故事也。所坐設位供張甚盛,有司具茶湯飲漿。至試學究,則悉徹帳幕氈席之類,亦無茶湯,渴則飲硯水,人人皆黔基吻。非故欲困之,乃防氈幕及供應人私傳所試經義。蓋嘗有敗者,故事為之防。歐文忠有詩:「焚香禮進士,徹幕待經生。」以為禮數重輕如此,其實自有謂也。

嘉○中,進士奏名訖,未御試,京師妄傳「王俊民為狀元」,不知言之所起,人亦莫知俊民為何人。甩御試,王荊公時為知制誥,與天章閣待制楊樂道二人為詳定官。舊制,御試舉人,設初考官,先定等第;復彌之以送覆考官,再定等第;乃付詳定官,發初考官所定等,以對覆考之等:如同即已;不同,則詳其程文,當從初考或從覆考為定,即不得別立等。是時,王荊公以初、覆考所定第一人皆未允當,于行間別取一人為狀首。楊樂道守法,以為不可。議論未決,太常少卿朱從道時為封彌官,聞之,謂同舍曰:』二公何用力爭,從道十日前已聞王俊民為狀元,事必前定。二公恨自苦耳。」既而二人各以已意進稟,而詔從荊公之請。及發封,乃王俊民也。詳定官得別立等,自此始,遂為定制。

選人不得乘馬入宮門。天聖中,選人為館職,始歐陽永叔、黃鑒輩,皆自左掖門下馬入館,當時謂之「肯行學士」。嘉○中,于崇文院置編校局,校官皆許乘馬至院門。其後中書五房置習學公事官,亦緣例乘馬赴局。

車駕行境,前驅謂之隊,則古之清道也。其次衛仗,衛仗者,視闌入宮門法,則古之外仗也。其中謂之禁圍,如殿中仗。《天官》:「掌舍,無宮,則供人門。」今謂之「殿門天武官」,極天下長人之選八人。上御前殿,則執鋮立於紫宸門下;行幸則為禁圍門,行于仗馬之前。又有衡門十人,隊長一人,選諸武力絕倫者為之。御御後殿,則執○東西對立於殿前,亦古之虎賁、人門之類也。

余嘗購得後唐閔帝應順元年案檢一通,乃除宰相劉○兼判三絲堂檢。前有擬狀雲:「具官劉○。右,伏以劉○經國才高,正君志切,方屬體元之運,實資謀始之規。宜注宸衷,委司判計,漸期富庶,永贊聖明。臣等商量,望授依前中書侍郎,兼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充集賢殿大學士,兼判三司,散官勛封如故。未審可否?如蒙允許,望付翰,林降制處份,謹錄奏聞。」其後有制書曰:「宰臣劉○,右,可兼判三司公事,宜令中書門下依此施行。付中收門下,准此。四月十日。」用御前新鑄之印。與今政府行遣稍異。

本朝要事對稟,常事擬進入,畫可然後施行,謂之「熟狀」。事速不及待報,則先行下,具制草奏和,謂之「進草」。熟狀白紙書,宰相押字,他執政具姓名。進草即黃紙書,宰臣、執政皆于狀背押字。堂檢,宰、執皆不押,唯宰屬於檢揹書日,堂吏書名用印。此擬狀有詞,宰相押檢不印,此其為異也。大率唐人風俗,自朝廷下至郡縣,決事皆有詞,謂之判,則收判科是也。押檢二人,乃馮道、李愚也。狀檢瀛王親筆,甚有改竄勾抹處。按《舊五代史》:「應順元年四月九日已卯,鄂王薨。庚辰,以宰相劉○判三司。」正是十日,與此檢無差。宋次道記《開元宰相奏請》、鄭畋《鳳池稿草》、《擬狀注制集》悉多用四六,皆宰相自草。今此擬狀,馮道親筆,蓋故事也。

舊制,中書、樞密院、三司使印並涂金。近制,三省、樞密院印用銀為之,涂金;余皆鑄銅而已。

【夢溪筆談卷二】

〔故事二〕

三司使班在翰林學士之上。舊制,權使即與正同,故三司使結銜皆在官職之上。慶歷中,葉道卿為權三司使,執政有欲抑道卿者,降敕時移權三司使在職下結銜,遂立翰林學士之下,至今為例。後嘗有人論列,結銜雖依舊,而權三司使初除,○門取旨,間有余學士者,然不為定制。

宗子授南班官,世傳王文正太尉為宰相日,始開此議,不然也。故事,宗子無遷官法,唯遇稀曠大慶,則普遷一官。景○中,初定祖宗並配南郊,宗室欲緣大禮乞推恩,使諸王宮教授刁約草表上聞。後約見丞相王沂公,公問:「前日宗室乞遷官表,何人所為?」約未測其意,答以不知。歸而思之,恐事窮且得罪,乃再詣相府。沂公問之如前,約愈恐,不復敢隱,遂以實對。公曰:「無他,但愛共文詞耳。」再三嘉獎。徐曰:「已得旨,別有措置。更數日,當有指揮。」自此遂有南班之授,近屬自初除小將軍,凡心遷則為節度使,遂為定制。諸宗子以千縑謝約,約辭不敢受。余與刁親舊,刁嘗出表稿以示余。

大理法官,皆親節案,不得使吏人。中書檢正官不置吏人,每房給楷書一人錄淨而已。蓋欲士人躬親職事,格吏奸,兼歷試人才也。

太宗命創方團球帶,賜二府文臣。共後樞密使兼侍中張耆、王貽永皆特賜;李用和、曹郡王皆以元舅賜;近歲宣微使王君貺以耆舊特賜。皆出異數,非例也。近歲京師士人朝服乘馬,以黲衣蒙之,謂之「涼衫」,亦古之遺法也。《儀禮》「朝服加景」是也。但不知古人制度章色如何耳。

內外制凡草制除官,自給諫、待制以上,皆有潤筆物。太宗時,立潤筆錢數,降詔刻石于舍人院。每除官,則移文督之。在院官下至吏人院騶,皆分沾。元豐中,改立官制,內外制皆有添給,罷潤筆之物。

唐制,官序未至而以他官權攝者,為直官,如許敬宗為直記室是也。國朝學士、舍人皆置直院。熙寧中,復置直舍人、學士院,但以資淺者為之,其實正官也。熙寧六年,舍人皆遷罷,閣下無人,乃以章了平權知制誥,而不除直院者,以其暫攝也。古之兼官,多是暫時攝領;有長兼者,即同正官。余家藏《海陵王墓誌》謝○文,稱「兼中書侍郎。」

三司、開封府、外州長官升廳事,則有衙吏前導告喝。國朝之制,在禁中唯三官得告:宰相告于中書,翰林學士告于本院,御史告于朝堂。皆用朱衣吏,謂之「三告官」。所經過處,閽吏以梃扣地警眾,謂之』打仗子」。兩府、親王,自殿門打至本司及上馬處。宣微使打于本院;三司使、知開封府打于本司。近歲寺監長官亦打。非故事。前宰相赴朝,亦有特旨,許張蓋、打仗子者,系臨時指揮。執絲梢鞭入內,自三司副使以上;副使唯乘紫絲暖座從入。隊長持破木梃,自待制以上。近歲寺監長官持藤仗,非故事也。百官儀范,著令之外,諸家所記,尚有遺者。雖至猥細,亦一時儀物也。

國朝未改官制以前,異姓未有兼中書令者,唯贈官方有之。元豐中,曹郡王以元舅特除兼中書令,下度支給俸。有司言:「自來未有活中書令請受則例。」

都堂及寺觀百官會集坐次,多出臨時。唐以前故事,皆不可考,唯顏真卿與左仆射定襄君子王郭英又書雲:「宰相、御史大夫、兩省五品、供奉官自為一行,十二衛大將軍次之,三師、三公、令仆、少師、保傅、尚書左右丞、侍郎自為一行,九卿、三監對之。從古以來,未堂驂錯。」此亦略見當時故事,今錄于此,以備闕文。

賜「功臣」號,始于唐德宗奉天之役。自後藩鎮,下至從軍資深者,例賜「功世」。本翰唯以賜將相。熙寧中,因上皇帝尊號,宰相率同列面請三四,上終不允,曰:「徽號正如卿等『功臣』,何補名實?」是時吳正憲為首相,乃請止「功臣」號,從之。自是群臣相繼請罷,遂不復賜。

【夢溪筆談卷三】

〔辨證一〕

鈞石之石,五權之名,石重百二十斤。后人以一斛為一石,自漢已如此,「飲酒一石不亂」是也。挽蹶弓弩,古人以鈞石率之。今人乃以粳米一斛之重為一石。凡石者,以九十斤半為法,乃漢秤四百四十一斤也。今之武卒蹶弩,有及九石者,計其力乃古之二十五石,比魏之武卒,人當二人有余;弓有挽三石者,乃古之三十四鈞,比顏高之弓,人當五人有余。此皆近歲教養所成。以至擊刺馳射,皆盡夷夏之術;器仗鎧冑,極今古之工巧。武備之盛,前世未有其比。

《楚詞、招魂》尾句皆曰「些」,蘇個反。今夔、峽、湖、汀及南、北江獠人,凡禁咒句尾皆稱「些」。此乃楚人舊俗,即梵語「薩○詞」也。薩音桑葛反,○無可反,訶從去聲。三字合言之,即「些」字也。

陽燧照物皆倒,中間有礙故也。算家謂之』格術」。如人搖櫓,臬為之礙故也。若蔦飛空中,其影隨鳶而移,或中間為窗隙所束,則影與鳶遂相違,鳶東則影西,鳶西則影東。又如窗隙中樓塔之影,中間為窗所束,亦皆倒垂,與陽燧一也。陽燧面窪,以一指迫而照之則正;漸遠則無所見;過此遂倒。其無所見處,正如窗隙、櫓臬、腰鼓礙之,本末相格,遂成搖櫓之勢。故舉手則影愈下,下手則影愈上,此其可見。陽燧面窪,向日照之,光皆聚向內。離鏡一、二寸,光聚為一點,大如麻菽,著物則火發,此則腰鼓最細處也。豈特物為然,人亦如是,中間不為特礙者鮮矣。小則利害相易,是非相反;大則以已為物,以物為已。不求去礙,而欲見不真倒,難矣哉!《酉陽雜俎》謂「海翻則塔影倒」,此妄說也。影用戶窗隙則倒,乃其常理。

先儒以日食正陽之月止謂四月,不然也。正、陽乃兩事,正謂四月,陽謂十月。日月陽止是也。《詩》有「正月繁霜」;「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志願」二者,此先王所惡也。蓋四月鈍陽,不欲為陰所侵;十月純陰,不欲過而干陽也。

余為《喪服後傳》,書成,熙寧中欲重定五服敕,而余預討論。雷、鄭之前,闕謬固多,其間高祖遠孫一事,萬為無義。《喪服》但有曾祖齊衰六月,遠曾緦麻三月,而元高祖遠孫服。先儒皆以謂「服同曾祖曾孫,故不言可推而知」,或曰「經之所不言而不服」,皆不然也。曾,重也。由祖而上者,皆曾祖也;由孫而下者,皆曾孫也:雖百世可也。苟有相逮者,則必為服喪三月。故雖成王之于後稷,亦稱曾孫。而祭禮祝文,無遠近皆曰曾孫。《禮》所謂「以五為九」者,謂傍親之殺也。上殺、下殺至於九,傍殺至於四,而皆謂之族。族昆弟父母、族祖父母、族曾祖父母。過此則非其族也。非其族,則為之無服。唯正統不以族名,則是無絕道也。

舊傳黃陵二女,堯子舜妃。以二帝化道之盛,始于閨房,則二女當具任、姒之德。考其年歲,帝舜陟之時,二妃之齒已百歲矣。后人詩騷所賦,皆以女子待之,語多瀆慢,皆禮義之罪人也。

歷代官室中有○門,蓋取張衡《東京賦》「○門曲○」也。說者謂「冰室門」。按《字訓》:「○,別也。」《東京賦》但言別門耳,故以對曲○,非有定處也。

水以漳名、洛名者最多,今略舉數處:趙、晉之間有清漳、濁漳,當陽有漳水,○上有漳水,鄣郡有漳江,漳州有漳浦,毫州有漳水,安州有漳水。洛中有洛水,北地郡有洛水,沙縣有洛水。此概舉一二耳,其詳不能具載。余考其義,乃清濁相蹂者為漳。章者,文也,別也。漳謂兩物相合,有文章,且可別也。清漳、濁漳,合于上黨。當陽即沮、漳合流,贛上即漳、○合流,漳州傳遞未曾目見,鄣郡即西江合流,亳、漳則漳、渦合流,雲夢則漳、鄖合流。此數處皆清濁合流,色理如○○,數十里方混。如璋亦從章,璋,王之左右之臣所執,《詩》雲:「濟濟避王,左右趣之。濟濟闢王,左右奉璋。」璋,圭之半體也。合之則成圭。王左右之臣,合體一心,趣乎王者也。又諸侯以聘女,取其判合也。有事于山川,以其殺宗廟禮之半也。又牙璋以起軍旅,先儒謂「有○牙之飾于剡側」,不然也。牙璋,判合之器也,當于合處為牙,如今之合契。牙璋,牡契也,以起軍旅,則其牝宜在軍中,即虎符之法也。洛與落同義,謂水自上而而,有投流處。今淝水、沱水,天下亦多,先儒皆自有解。

解州鹽澤,方百二十里。久雨,四山之水悉注其中,未堂溢;大旱未嘗涸。鹵色正赤,在版泉之下,俚俗謂之「蚩尤血」。唯中間有一泉,乃是甘泉,得此水然後可以聚人。其北有葬稍音消水,一謂之巫咸河。大鹵之水,不得甘泉和之,不能成鹽。唯巫鹹水入,則鹽不復結,故人謂之「無咸河」,為鹽澤之患,筑大堤以防之,甚于備寇盜。原其理,蓋巫咸乃濁水,入鹵中,則淤淀鹵脈,鹽遂不成,非有他異也。

《莊子》雲:「程生馬。」嘗觀《文字注》:「秦人謂豹曰程。」余至延州,人至今謂虎豹為「程」,蓋言「蟲」也。方言如此,抑亦舊俗也。

《唐六典》述五行,有祿命、驛馬、○河之目。人多不曉○河之義。余在○延,見安南行營諸將閱兵馬藉,有稱「過范河損失」。問其何謂「范何」?乃越人謂淖沙為「范河」,北人謂之「活沙」。余嘗過無定河,度活沙,人馬履之,百步之外皆動,澒澒然如人行幕上。其下足處雖甚堅,若遇其一陷,則人馬駝車,應時皆沒,至有數百人平陷無孑遺者。或謂:此即流沙也。又謂:沙隨風流,謂之流沙。○,字書亦作「○」。蒲濫反。按古文,○,深泥也。本書有○河者,蓋謂陷運,如今之「空亡」也。

古人藏書闢蠹用芸。芸,香草也,今人謂之七里香者是也。順類○豆,作小叢生,其葉權芬香,秋間葉間微白如粉污,闢蠹殊驗。南人採置席下,能去蚤虱。余判昭文館時,曾得數株于潞公家,移植秘閣後,今不復有存者。香草之類,大率多異名,所謂蘭蓀,蓀,即今菖蒲是也;蕙,今零陵香是也;○,今白芷是也。

祭禮有腥、○、熟三獻。舊說以謂腥、○備太古、中古之禮,余以為不然。先王之于死者,以為之無知則不仁,以之為有知則不智。荐可食之熟,所以為仁;不可食之腥、○,所以為智。又一說,腥、○以鬼道接之,饋食以人道接之,致疑也。或謂鬼神嗜腥、○,此雖出於異說,聖人知鬼神之情狀,或有此理,未可致詰。

世以玄為淺黑色,○有赭玉,皆不然也。玄乃赤黑色,燕羽是也,故謂之玄鳥。熙寧中,京師貴人戚裡,多衣深紫色。謂之黑紫,與皂相亂,幾不可分,乃所謂玄也。○。赭色也。

「毳衣如○」;音門。稷之○色者謂之○。○字音門,以其色命之也。《詩》:「有○有芭。」今秦人音糜,聲之訛也。○色在朱黃之間,似乎赭,極光瑩,掬之,澤熠熠如赤珠。此自是一色,似赭非赭。蓋所謂○,色名也,而從玉,以其赭而澤,故以諭之也。猶○以色名而從鳥,以鳥色諭之也。

世間鍛鐵所謂鋼鐵者,用柔鐵屈盤之,乃以生鐵陷共間,泥封煉之,鍛令相入,謂之「團鋼」,亦謂之「灌鋼」。此乃偽鋼耳,暫假生鐵以為堅,二三煉則生鐵自熟,仍是柔欠。然而天下莫以為非者,蓋未識真鋼耳。余出使,至磁州段坊,觀煉鐵,方識真鋼。凡鐵之有鋼者,如面中有筋,濯盡柔面,則麵筋乃見。煉鋼亦然,但取精欠,鍛之百余火,每鍛稱之,一鍛一輕,至累鍛而斤兩不減,則純鋼也,雖百煉不矣。此乃鐵之精純者,其色清明,磨瑩之,則黯黯然青且黑,與常勿迥異。亦有煉之至盡而全無鋼者,皆系地之所產。

《詩》:「○蘭之支,童子佩○。」○,解結錐也。○蘭生莢支,出於中間,垂之正如解結錐。所謂「佩○」者,疑古人之○之制,亦當與○蘭之葉相似,但今不復見耳。

江南不小栗,謂之「茅栗」。茅音草茅之茅。以余觀之,此正所謂○也。則《莊子》所謂「狙公賦○」者,○音序。此文相近之誤也。

余家有閻博陵畫唐秦府十八學士,各有真贊,亦唐人書,多與舊史不同:姚束字思廉,舊史乃姚思廉字簡之。蘇臺、陸元朗、薛莊,《唐書》皆以字為名。李玄道、蓋文達、于志寧、許敬宗、劉教孫、蔡允恭,《唐書》皆不書字。房玄齡字喬年,《唐書》乃房喬字玄齡。孔穎達字穎達,《唐書》字仲達。蘇典簽名旭,《唐書》乃勖。許敬宗、薛莊官皆直記室,《唐書》乃攝記室。蓋《唐書》成于后人之手,所傳容有訛謬;此乃當時所記也。以舊史考之,魏鄭公對太宗雲:「目如懸鈴者佳。」則玄齡果名,非字也。然蘇世長,太宗召對玄武門,問雲:「卿何名長意短?」後乃為學士,似為學士時,方更名耳。

唐貞觀中,敕下度支求杜若,省郎以謝○詩雲:「蘇洲採杜若。」乃責坊州貢之。當時以為嗤笑。至如唐故事,中書省中植紫薇花,何異坊州貢杜若,然歷世循之,不以為非。至今舍人院紫微閣前植紫薇花,用唐故事也。

漢人有飲酒一石不亂。余以制酒法較之,每粗米二斛釀成酒六斛六斗。今酒之至○者,每○一斛,不過成酒一斛五斗,若如漢法,則粗有酒氣而已。能飲者飲多不亂,宜無足怪。然漢之一斛,亦是今之二斗七升。人之腹中,亦何容置二斗七昇水邪?或謂:「石乃鈞石之石,百二十斤。」以今秤計之,當三十二斤,亦今之三斗酒也。于定國食酒數石不亂,疑無此理。

古說濟水伏流地中。今歷下凡發地地皆是流水,世傳濟水經過其下。東阿亦濟水所經,取井水煮膠,謂之「阿膠」;用攪濁水則清。人服之,下膈、疏痰、止吐,皆取濟水性趨下清而重,故以治淤濁及逆上之疾。今醫方不載此意。

余見人為文章多言「前榮」,榮者,夏屋東西序之外屋翼也,謂之東榮、西榮。四注屋則謂之東○、西○。未知前榮安在?

宗廟之祭西嚮者,室中之祭也。藏主于西壁,以其生者之處奧也。即主○而求之,所以西向而祭。至三獻則尸出於室,坐于戶西南面,此堂上之祭也。戶西謂○,設○于此。左戶、右牖,戶、牖之間謂之○。坐于戶西,即當○而坐也。上堂設位而亦東嚮者,設用室中之禮也。

「人而不為《周南》、《召南》,其猶正牆面而立也。」《周南》、《召南》樂名也。「胥鼓《南》」;「以《雅》以《南》」是也。《關雎》、《鵲巢》,二《南》之詩,而已有舞焉。學者之事,其始也學《周南》、《召南》,末地舞《大夏》、《大武》。所謂為《周南》、《召南》者,不獨誦其詩而已。

《莊子》言:「野馬也,塵埃也。」乃是兩物。古人即謂野馬為塵埃,如吳融雲:「動樑間之野馬。」又韓○雲:「窗裡日光飛野馬。」皆以塵為野馬,恐不然也。野馬乃田野間浮氣耳,遠望如群馬,又如水波,佛書謂「如熱時野馬陽焰」,即此物也。

蒲蘆,說者以為蜾贏,疑不然。蒲蘆,即蒲、葦耳。故曰:「人道每政,地道敏藝」。夫政猶蒲蘆也,人之為政,猶地之藝蒲葦,遂之而已,亦行其所無事也。

余考樂律,及受詔改鑄渾儀,求秦漢以前度量斗升:計六斗當今一斗七升九合;秤三斤當今十三兩;一斤當今四兩三分兩之一,一兩當今六銖半。為升中方;古尺二寸五分十分分之三,今尺一寸八分百分分之四十五強。

十神太一:一曰太,次曰五福太一,三曰天一太一,四曰地太一,五曰君基太一,六曰臣基太一,七曰民基太一,八曰大游太一,九曰九氣太一,十曰十神太一。唯太一最尊,更無別名,止謂之太一。三年一移。后人以其別無名,遂對大游而謂之小游太一,此出於后人誤加之。京師東西太一宮,正殿祠五福,而太一乃在廊廡,甚為失序。熙寧中,初營中太一宮,下太史考定神位。余時領太史,預其議論。今前殿祠五福,而太一別為後殿,各全其尊,深為得禮。然君基、臣基、民基,避唐時帝諱改為「棋」,至今仍襲舊名,未曾改正。

余嘉○中客宣州寧國縣,縣人有方○者,其高祖方虔,為楊行密守將,總兵戌寧國,以備兩浙。虔後為吳人所擒,其子從訓代守寧國,故子孫至今為寧國人。○有楊溥與方虔、方從訓手教數十紙,紙扎皆精善。教稱委曲書,押處稱「使」,或稱「吳王」。內一紙報方虔雲:「錢○此月內已亡歿」。紙尾書「正月二十九日。」按《五代史》,錢○以後唐長興二年卒,楊溥天成四年已僭即偽位,豈得長興二年尚稱「吳王」?溥手教所指揮事甚詳,翰墨印記,極有次序,悉是當時親跡。今按,天成四年歲庚寅,長興三年歲壬辰,計差二年。溥手教,余得其四紙,至今家藏。

【夢溪筆談卷四】

〔辨證二〕

司馬相如《上林賦》余上林諸水曰:丹水,紫淵,灞、○、涇、謂,「八川分流,相背而異態」,「灝○潢漾……東往太湖。」八川自入大河,大河去太湖數千里,中間隔太山及淮、濟、大江,何緣與太湖相涉?郭璞《江賦》雲:「註五湖以漫漭,灌三江而○沛。」《墨子》曰:「禹治天下,南為江、漢、淮、汝,東流注之五湖。」孔字國曰:「自彭蠡,江分為三,入二震澤後,為北江而入于海。」此皆未嘗詳考地理。江、漢至五湖自隔山,其末乃繞出五湖之下流徑入于海,何緣入于五湖?淮、汝自徐州入海,全無交涉。《禹貢》雲:「彭蠡既○,陽鳥攸居。三江既入,震澤底定。」以對文言,則彭蠡既○,三江水之所入,非入于震澤也。震澤上源,皆山環之,了無大川;震澤之委,乃多大川,亦莫知孰為三江者。蓋三江之水無所入,則震澤壅而為害;三江之水有所入,然後震澤底定。此水之理也。

海州東海縣西北有二古墓,《圖志》謂之「黃兒墓」。有一石碑,已漫滅不可讀,莫知黃兒者何人。石延年通判海州,因行縣見之,曰:「漢二疏,東海人,此必其墓也。」遂謂之「二疏墓」,刻碑于其傍;后人又收入《圖經》。余按,疏廣,東海蘭陵人,蘭陵今屬沂州承縣;今東海縣乃漢之贛榆,自屬瑯琊郡,非古人之東海也。今承縣東四十里自有疏廣墓,其東又二里有疏受墓。延年不講地誌,但見今謂之東海縣,遂以「二疏」名之,極為乘誤。大凡地名如此者至多,無足紀者。此乃余初仕為沐陽主簿日,始見《圖經》中增經事,後世不知其因,往往以為實錄。謾志于此,以見天下地書皆不可堅信。其北又有「孝女塚」,廟貌甚盛,著在祀典。孝女亦東海人。贛榆既非東海故境,則教女塚廟,亦后人附會縣名為之耳。

《楊文公談苑》記江南後主患清暑閣前草生,徐鍇令以桂屑布磚縫中,宿草盡死。謂《呂氏春秋》雲「桂枝之下無雜木。」蓋桂枝葉螫故也。然桂之殺草之,自是甚性,不為辛螫也。《雷公炮○論》雲:「以桂為丁,以釘木中,其木即死。」一丁至微,未必能螯大木,自其性相制耳。

天下地名錯亂乖謬,率難考信。如楚章華臺,毫州城父縣、陳州敝水縣、荊州江陵、長林、監利縣皆有之。乾溪亦有數處。據《左傳》,楚靈王七年,「成章華之臺,與諸侯落之。」杜預注:「章華臺,在華城中。」華容即今之監利縣,非岳州之華容也。至今有章華故臺,在縣郭中,與杜預之說相符。毫州城父縣有乾溪,其側亦有章華臺,故臺基下往往得人骨,雲楚靈王戰死于此。敝呂縣章華之側,亦有乾溪。薛綜注張衡《東京賦》引《左氏傳》乃雲:「楚子成章華之臺于乾溪。」皆誤說也,《左傳》實無此文。章華與乾溪,無非一處。

楚靈王十二年,王狩于州來,使蕩侯、潘子、司馬督、囂尹午、陵尹喜帥師圍徐以懼吳,王次于乾溪。此則城父之乾溪。靈王八年許遷于夷者,乃此地。十三年,公子比為亂,使觀從從師于乾溪,王從潰,靈王亡,不知所在;平王即位,殺囚,衣之王服,而流諸漢,乃取葬之,以靖國人,而赴以乾溪。靈王實縊于芋尹申亥氏,他年申以王柩告,乃改葬之,而非死于乾溪也。昭王二十七年,吳伐陳,王帥師救陳,次于城父;將戰,王卒于城父。而《春秋》又雲:「弒其君于乾溪。」則後世謂靈王實死於是,理不足怪也。

今人守郡謂之「建麾」,蓋用顏延年詩:「一麾乃出守。」此誤也。延年謂「一麾」者,乃指麾之麾,如武王「右秉白旄以麾」之麾,非旌麾之麾也。延年《阮始平》詩雲「屢荐不入官,一麾乃出守」者,謂山濤荐咸為吏部郎,三上武帝,不用,後為荀勖一擠,遂出始平,故有此句。延年被擯,以此自托耳。自杜牧為《登樂游原》詩雲:「擬把一麾江海去,樂游原上望昭陵。」始謬用一麾,自此遂為故事。

除拜官職,謂除共舊籍,不然也。除,猶易也,以新易舊曰除,如新舊歲之交謂之「歲除」,《易》:「除戒不虞。」以新易弊,所以備不虞也。除謂之除者,自下而上,亦更易之義。

世人畫韓退之,小面而美髯,著紗帽。此乃江南韓熙載耳,尚有當時所畫,題志甚明。熙載謚文靖,江南人謂之韓文公,因此遂謬以為退之。退之馳而寡髯。元豐中,以退之從享文宣王廟,郡縣所畫,皆是熙載。後世不復可辨,退之遂為熙載矣。

今之數錢,百錢謂之陌者,借陌字用之,其實只是百字,如什與伍耳。唐自皇甫○為墊錢法,至昭宗末,乃定八十為陌。漢隱帝時,三司使王章每出官錢,又減三錢,以七十七為陌,輸官仍用八十。至今輸官錢用有用八十陌者。《唐書》:「開元錢重二銖四參。」今蜀郡亦以十參為一銖。參吾古之○字,恐相傳之誤耳。

前史稱嚴武為劍南交節度使,放肆不法,李白為之作《蜀道難》。按孟○所記,白初至京師,賀知章聞其名,首詣之,白出《蜀道難》,讀未畢,稱嘆數四。時乃天寶初也,此時白尼作《蜀道難》。嚴武為劍南,乃在至德以後肅宗時,年代甚遠。蓋小說所記,各得于一時見聞,本末不相知,率多○誤,皆此文之類。李白集中稱「刺章仇兼瓊」,與《唐書》所載不同,此《唐書》誤也。

舊《尚書‧禹貢》雲:「雲夢士作義。」太宗皇帝時,得古本《尚書》,作「雲土夢作義」,詔改《禹改》從古本。余按,孔安國注:「雲夢之澤在江南。不然也。據《左傳》:「吳人入郢,楚子涉雎濟江,入于雲中。王寢,盜攻之,以戈擊王,王奔鄖。」楚子自郢西走涉雎,則當出於江南;其後涉江入于雲中,遂左鄖,鄖則今之安州。涉江而後至雲,入雲然後至咄,則雲在江北也。《左傳》曰:「鄭伯如楚,王以田江南之夢。」杜預注雲:「楚之雲、夢,跨江南、北。」曰「江南之夢」,則雲在江北明矣。無豐中,余自隨州道發陸,于入漢口,有景陵主簿郭思者,能言漢、沔間地理,亦以謂江南為夢,江北為雲。余以《左傳》驗之,思之說信然。江南則今之公安、右首、建寧等縣,江北則玉沙、監利、景陵等縣,乃水之所委,其地最下。江南二浙,水出稍高,雲方土而夢已作又矣。此古本之為允也。

【夢溪筆談卷五】

〔樂律一〕

《周禮》:「凡樂,○鐘為宮,黃鐘為角,太蔟為徵,姑洗為羽。若樂六變,則天神皆降,可得而禮矣。函鐘為宮,太蔟為角,姑洗為徵,南呂為羽。若樂八變,即地○紼出,可得而禮矣。黃鐘為宮,大呂為角,太蔟為徵,應鐘為羽。若樂九變,則人鬼可得而禮矣。」凡聲之高下,列為五等,以宮、商、角、徵、羽名之。為之主者曰宮,次二曰商,次三曰角,次四曰徵,次五曰羽,此謂之序。名可易,序不可易。○鐘為宮,則黃鐘乃第五羽聲也,今則謂之角,雖謂之角,名則易矣,其實第五之聲,安能變哉?強謂之角而已。先王為樂之意,蓋不如是也。世之樂異乎郊廟之樂者,如○鐘為宮,則林鐘角聲也。樂有用林鐘者,則變而用黃鐘,此祀天神之音云耳,非謂能易羽以為角也。函鐘為宮,則太蔟徵聲也。樂有用太蔟者,則變而用姑洗,此求地○之音云耳,非謂能易羽以為徵也。黃鐘為宮,則南呂羽聲也。樂有用南呂者,則變而用應鐘,此求人鬼之音云耳,非謂能變均外音聲以為羽也。應鐘、黃鐘,宮之變徵。文、武之出,不用二變聲,所以在均外。鬼神之情,當以類求之。朱弦越席,太羹明酒,所以交于冥莫者,異乎養道,此所以變其律也。聲之不用商,先儒以謂惡殺聲也。黃鐘之太蔟,函鐘之南呂,皆商也,是殺聲未嘗不用也,所以不用商者,商,中聲也。宮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故商為中聲。降興上下之神,虛其中聲人聲也。遺乎人聲,所以致一于鬼神也。宗廟之樂,宮為之先,其次角,又次徵,又次羽。宮、角、徵、羽相次者,人樂之敘也,故以之求人鬼。世樂之敘宮、商、角、徵、羽,此但無商耳,其余悉用,此人樂之敘也。何以知宮為先、其次角、又次徵、又次羽?以律呂次敘知之也。黃鐘最長,大呂次長,太蔟又次,應鐘最短,此其敘也。圓丘方澤之樂,皆以角為先,其次徵,又次宮,又次羽。始于角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水。越金。不用商也。木、火、土、水相次者,天地之敘,故以之禮天地,五行之行: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此但不用金耳,其余悉用。此敘,天地之敘也。何以知其角為先、其次徵、又次宮、又次羽?以律呂次敘之也。黃鐘最長,太蔟次長,○鐘又次,姑洗又次,函鐘又次,南呂最短,此其敘也。此四音之敘也。天之氣始于子,故先以黃鐘;天之功畢于三月,故張望之以媽洗。地之功見于正月,故先之以太蔟;畢于八月,故終之以南呂。幽陰之氣,鐘于北方,人之所終歸,鬼之所藏也,故先之以黃鐘,終之以應鐘。此三樂之始終也。角者,物生之始也。徵者,物之成。羽者,物之終。天之氣始于十一月,至於正月,萬物萌動,地功見處,則天功之成也,故地以太蔟為角,天以太蔟為徵。三月萬物悉達,天功畢處,則地功之成也,故天以姑洗為羽,地以姑洗為徵。八月生物盡成,地之功終焉,故南呂以為羽。圓丘樂雖以○鐘為宮,而曰「乃奏黃鐘,以祀天神」;方澤樂雖以函鐘為宮,而曰「乃奏太蔟,以祭地○」。蓋圓丘之樂,始于黃鐘;方澤之樂,始于太蔟也。天地之樂,止是世樂黃鐘一均耳。以此黃鐘一均,分為天地二樂。黃鐘之均。黃鐘為宮,太蔟為商,姑洗為角。林鐘為方澤樂而已。唯○鐘一律,不在均內。天功畢于三月,則宮聲自合在徵之後、羽之前,正當用夾鐘也。二樂何以專用黃鐘一均?蓋黃鐘正均也,樂之全體,非十一均之類也。故《漢志》:「自黃鐘為宮,則皆以正聲應,無有忽微。他律雖當其月為宮,則和應之律有空積忽微,不得其正。其均起十一月,終于八月,統一歲之事也。他均則各主一月而已。古樂有下徵調,沈休文《宋書》曰:「下徵調法:林鐘為宮,南呂為商。林鐘本正聲黃鐘之徵變,謂之下徵調。」馬融《長笛賦》曰:「反商下徵,每各異善。」謂南呂本黃鐘之羽,變為下徵之商,皆以黃鐘為主而已。此天地相與之敘也。人鬼始于正北,成于東北,終于西北,萃于幽陰之地也。始于十一月,而成于正月者,幽陰之魄,稍出於東方也。全處幽陰,則不與人接;稍出於東方,故人鬼可得而禮也;終則復歸于幽陰,復其常也。唯羽聲獨遠于他均者。世樂始于十一月,終于八月者,天地歲事之一終也。鬼道無窮,非若歲事之有卒,故盡十二律然後終,事先追遠之道,厚之至也,此廟樂之始終也。人鬼盡十二律為義,則始于黃鐘,終于應鐘,以宮、商、角、徵、羽為敘,則始于宮聲,自當以黃鐘為宮也。天神始于黃鐘,始于姑洗,以木、火、土、金、水為敘,則宮聲當在太徵之後,姑洗羽之前,則自當以○鐘為宮也。地○始于太蔟,終于南呂,以木、火、土、金、水為敘,則宮聲當在姑洗徵之後,南呂羽之前,中間唯函鐘當均當均,自當以函鐘為宮也。天神用○鐘之後,姑洗之前,唯有一律自然合用也。不曰夾鐘,而曰○鐘者,以天體言之也。不曰林鐘,曰函鐘者,以地道言之也。黃鐘無異名,人道也。此三律為宮,次敘定理,非可以意鑿也。○鐘六變,函鐘八變,黃鐘九變,同會于卯,卯者,昏明之交,所以交上下、通幽明、合人神,故天神、地○、人鬼可得而禮也。自辰以往常在晝,自寅以來堂在夜,故卯為昏明之交,當其中間,晝夜夾之,故謂之夾鐘。黃鐘一變為林鐘,再變人太蔟,三變南呂,四變姑洗,五變應鐘,六應○賓,七變大呂,八變夷則,九變夾鐘。涵鐘一變為太蔟,再變為南呂,三變姑洗,四變應鐘,五變○賓,六變太呂,七變夷則,八變夾鐘也。○鐘一變為無射,再變為中呂,三變為黃鐘清宮,四變合至霖鐘,林鐘無清宮,至太蔟清官為四變;五變合至南呂,南呂無清宮,直至大呂清宮為五變;六變合至夷則,夷則無清宮,直至夾鐘清宮為六變也。十二律,黃鐘、大呂、太蔟、夾鐘四律有清宮,總謂之十六律。自姑洗至應鐘八律,皆無清宮,但處位而已。此皆天理不可易暑。古人以為難知,蓋不深索之。聽其聲,求其義,考其序,無毫發可移,此所謂天理也。一者人鬼,以宮、商、角、徵、羽為序者;二者天神,三者地○,比以木、火、土、金、水為序者;四者以黃鐘一均分為天地二樂者;五者六變、八變、九變皆會于夾鐘者。

六呂:三曰鐘,三曰呂。夾鐘、林鐘、應鐘。太呂、中呂、南呂。鐘與呂常相間,常相對,六呂之間,復自有陰陽也。納音之法:申、子、辰、巳、酉、丑為陽紀,寅、午、戌、亥、卯、未為陰紀。亥、卯、未,曰夾鐘、林鐘、應鐘,陽中之陰也。黃鐘者,陽之所鐘也;夾鐘、林鐘、應鐘,陰之所鐘也。故皆謂之鐘。巳、酉、丑,太呂、中呂、南呂,陰中之陽也。呂,助也,能時出而助陽也,故皆謂之呂。

《漢志》:「陰陽相生,自黃鐘始而左旋,八八為伍。」八八為伍者,謂一上生與一下生相間。如此,則自大呂以後,律數皆差,須自○賓再上生,方得本數。此八八為伍之誤也。或曰:「律無上生呂之理,但當下生而用濁倍。二說皆通。然至○賓清宮生大呂清宮,又當再上生。如此時上時下,即非自然之數,不免牽合矣。自子至巳為陽律、陽呂,自午至亥為陰律、陰呂。凡陽律、陽呂皆下生,陰律、陰呂皆上生。故巳方之律謂之中呂,言陰陽至此而中也。中呂當讀如本字,作「仲」非也。至午則謂之○賓。陽常為主,陰常為賓。○賓者,陽至此而為賓也。納音之法,自黃鐘相生,至於中呂而中,謂之陽紀;自○賓相生,至於應鐘而終,謂之陰紀。蓋中呂為陰陽之中,子午為陰陽之分也。

《漢志》言數曰:「太極元氣,函三為一。極,中也。元,始也。行于十二辰,始動于子。參之于丑,得三。又參之于寅,得九。又參之于卯,得二十七。」歷十二辰,「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此陰陽合德,氣鐘于子,化生萬物者也。」殊不知此乃求律呂長短體算立成法耳,別有何義?為史者但見共數浩博,莫測所用,乃曰「此陰陽合德,化生萬物者也。」嘗有人于土中得一朽弊搗帛杵,不識,持歸以示鄰里。大小聚觀,莫不怪愕,不知何物。後有一書生過,見之曰:「此靈物也。吾關防風氏身長三丈,骨節專車。此防風氏脛骨也。」鄉人皆喜,筑廟祭之,謂之「脛廟」。班固此論,變近乎「脛廟」也。

吾聞《羯鼓錄》序羯鼓之聲雲:「透空碎遠,極異眾樂。」唐羯鼓曲,今唯有○州一父老能這,有《大合蟬》、《滴滴泉》之曲。余在○延時,尚聞其聲。涇、原承受公事楊元孫因奏事回,有旨令召此人赴闕。元孫至○,而其人已死,羯鼓遺音遂絕。今樂部中所有,但名存而已,「透空碎遠」了無余跡。唐明帝與李龜年論羯鼓雲:「杖之弊者四櫃。」用力如此,其為藝為知也。

唐之杖鼓,本謂之「兩杖鼓」,兩頭皆用杖。今之杖鼓,一頭以手拊之,則唐之「漢震第二鼓」也。明帝、宋開府皆善此鼓。其曲多獨奏,如鼓笛曲是也。今時杖鼓,常時只是打拍,鮮有專門獨奏之妙。古典悉皆散亡,頃年王師南征,得《黃帝炎》一曲于交趾,乃杖鼓曲也。「炎」或作「鹽」。唐曲有《突厥鹽》、《阿鵲鹽》。施肩吾詩雲:「顛狂楚客歌成雪,媚賴吳娘笑是鹽。」蓋當時語也。今杖鼓譜中有炎杖聲。

元稹《連昌宮詞》有「逡巡『大遍』涼州徹。」所謂「大遍」者,有序、引、歌、○、○、哨、催、○、袞、破、行、中腔、踏歌之類,凡數十解,每解有數疊者。裁截用之,則謂之「摘遍。今人大曲,皆是裁用,悉非「大遍」也。

鼓吹部有拱辰管,即古之叉手管也。太宗皇帝賜今名。

邊兵每得勝回,則連隊抗聲凱歌,乃古之遺音也。凱歌詞甚多,皆市井鄙俚之語。余在○延時,制數十曲,今士卒歌之。今粗記得數篇。其一:「先取山西十二州,別分子將打衙頭。回看秦塞低如馬,漸見黃河直北流。」其二:「天威卷地過黃河,萬里○人盡漢歌。莫堪橫山倒流水,從教西去作恩波。」其三:「馬尾胡琴隨漢車,曲聲猶自怨單于。彎弓莫射雲中雁,歸雁如今不記書。」其四:「旗隊渾如錦繡堆,銀裝背嵬打回回。先教淨掃安西路,待向河源飲馬來。」其五:「靈武、西涼不用圍,蕃家總待納王師。城中半是關西種,猶有當時軋吃根勿反。兒。」

《柘枝》舊曲,遍數極多,如《羯鼓錄》所謂《渾脫解》之類,今無復此遍。寇萊公好《柘枝舞》,會客必舞《柘枝》,每舞必盡日,時謂之「柘枝顛」。今鳳翔有一老尼,猶是萊公時柘枝妓,雲「當時《柘枝》,尚有數十遍。今日所舞《柘枝》,比當時十不得二三。」老尼尚能歌其曲,好事者往往傳之。古之善歌者有語,謂「當使聲中無字,字中有聲。」凡曲,止是一聲清濁高下如縈縷耳,字則有喉、唇、齒、舌等音不同。當使字字舉本皆輕圓,悉融入聲中,令轉換處無大塊,此謂「聲中無字」,古人謂之「如貫珠」,今謂之「善過度」是也。如宮聲字而曲合用商聲,則能轉宮為商歌之,此「字中有聲」也,善歌者謂之「內時聲」。不善歌者,聲無抑揚,謂之「念曲」;聲無含韞,謂之「叫曲。」

五音:宮、商、角為從聲,徵、羽為變聲。從謂律從律,呂從呂;變謂以律從呂,以呂從律。故從聲以配君、臣、民,尊卑有定,不可相逾;變聲以為事、物,則或遇于君聲無嫌。六律為君聲,則商、角皆以律應,徵、羽以呂應。六呂為君聲,則商、角皆以呂應,徵、羽以律應。加變徵,則從、變之聲已瀆矣。隋柱國鄭譯始條具七均,展轉相生,為八十四調,清濁混淆,紛亂無統,競為新聲。自後又有犯聲、側聲、正殺、寄殺、偏字、傍字、雙字、半字之法。從、變之聲、無復條理矣。外國之聲,前世自別為四夷樂。自唐天寶十三載,始詔法曲與胡部合奏。自此樂奏全失古法,以先王之樂為雅樂,前世新聲為清樂,合胡部者為宴樂。古詩皆詠之,然後以聲依詠以成曲,謂之協律。其志安和,則以安和之聲詠之;其志怨思,則以怨思之聲詠之。故治世之音安以樂,則詩與志、聲與曲,莫不安且樂;亂世之音怨以怒,則詩與志、聲與曲,莫不怨且怒。此所以審音而知政也。詩之外又有和聲,則所謂曲也。古樂府皆有聲有詞,連屬書之。如曰賀賀賀、何何何之類,皆和聲也。今管弦之中纏聲,亦其遺法也。唐人乃以詞填入曲中,不復用和聲。此格雖雲自王涯始,然貞元、元和之間,為之者已多,亦有在涯之前者。又小曲有「咸陽沽酒寶釵空」之句,雲是李白所制,然李白集中有《清平樂》詞四首,獨欠是詩;而《花間集》所載「咸陽沽酒寶釵空」,乃雲是張泌所為。莫知孰是也。今聲詞相從,唯裡巷間歌謠,及《陽關》、《搗練》之類,稍類舊俗。然唐人填曲,多詠其曲名,所以哀樂與聲尚相諧會。今人則不復知有聲矣,哀聲而歌樂詞,樂聲而歌怨詞。故語雖切而不能感動人情,由聲與意不相諧故也。

古樂有三調聲,謂清調、平調、側調也。王建詩雲「側商調裡唱《伊州》」是也。今樂部中有三調樂,品皆短小,其聲殺,唯道調小石法曲用之。雖謂這三調樂,皆不復辨清、平、側聲,但比他樂特為煩數耳。唐《獨異志》雲:「唐承隋亂,樂○散亡,獨無徵音。李嗣真密求得之。聞弩營中砧聲,求得喪車一鐸,入振之于東南隅,果有應者。掘之,得石一段,裁為四具,以補樂○之闕。」此妄也。聲在短長厚薄之間,故《考工記》:「磬氏為磬,已上則磨其旁,已下則磨其端。」磨其毫末,則聲隨而變,豈有帛砧裁琢為磬,而尚存故聲哉。兼古樂宮、商無定聲,隨律命之,迭為宮、徵。嗣真必嘗為新磬,好事者遂附益為之說。既雲:「裁為四具」,則是不獨補徵聲也。

《國史纂異》雲:「潤州曾得王磬十二以獻,張率更叩其一,曰:『晉苛歲所造也。是歲閏月,造磬者法月數,當有十在宜于黃鐘東九尺掘,必得焉。』從之,果如其言。」此妄也。法月律為磬當依節氣,閏月自在其間,閏月無中氣,豈當月律?此懵然者為之也。扣其一,安知其是晉某年所造?既淪陷在地中,豈暇復按方隅尺寸埋之?此欺誕之甚也!

《霓裳羽衣曲》。劉禹錫詩雲:「三鄉陌上望仙山,歸作《霓裳羽衣曲》。」又王建詩雲:「聽風聽水作《霓裳》。」白樂天詩注雲:「開元中,西涼府節度使楊敬述造。」鄭○《津陽門詩》注雲:「葉法善嘗引上入月宮,聞仙樂。及上歸,但記其半,遂于笛中寫之。會西涼府都督楊敬述進《婆羅門曲》,與其聲調相符,遂以月中所聞為散序,用敬術所進為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曲》。」諸說各不同。今蒲中逍遙樓楣上有唐人橫書,類梵字,相傳是《霓裳譜》,字訓不通,莫知是非。或謂今燕部有《獻仙音曲》,乃其遺聲。然《霓掌》本謂之道調法曲,今《獻仙音》乃小石調耳。未知孰是。

《虞書》曰:「戛擊鳴球,搏拊琴瑟以詠,祖考來格。」鳴球非可以戛擊,和之至,詠之不足,有時而至於戛且擊;琴瑟非可以搏拊,和之至,詠之不足,有時而至於搏且拊。所謂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自知其然,和之至,則宜祖考之來格也。和之生于心,其可見者如此。後之為樂者,文備而實不足。樂師之志,主于中節奏、諧聲律而已。古之樂師,皆能通天下之志,故其哀樂成于心,然後宜于聲,則必有形容以表之。故樂有志,聲有容,其所以感人深者,不獨出於器而已。

《新五代史》書唐昭宗幸華州,登齊雲樓,西北顧望京師,作《菩薩蠻》辭三章,其卒章曰:「野煙生碧樹,陌上行人去。安得有英雄,迎歸大內中?」今此辭墨本猶在陝州一佛寺中,紙札甚草劃,余頃年過陝,曾一見之,后人題跋多盈巨軸矣。

世稱善歌者皆曰「郢人」,郢州至今有白雪樓。此乃因宋王問曰:』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裡巴人》,次為《陽阿薤露》,又為《陽春白雪》,引商刻羽,雜以流徵。」遂謂郢人善歌,殊不考共義。共曰「客有歌于郢中者」,則歌者非郢人也。其曰《下裡巴人》,國中屬而和者數千人;《陽阿薤露》,和者數百人;《陽春白雪》,和者不過數十人;引商刻羽,雜以流徵,則和者不過數人而已。」以楚之故都,人物猥盛,而和者止于數人,則為不知歌甚矣。故玉以此自況,《陽春白雪》皆郢人所不能也。以其所不能者明其俗,豈非大誤也?《襄陽耆舊傳》雖雲:「楚有善歌者,歌《陽菱白露》、《朝日魚麗》,和之者不過數人。」復無《陽春白雪》之名。又今郢州,本謂之北郢,亦非古之楚都。或曰:「楚都在今宜城界中,有故墟尚在。」亦不然也。此鄢也,非郢也。據《左傳》:「楚成王使○宜申為商公,沿漢沂江,將入郢,王在渚宮下見之。」沿漢至於夏口,然後激江,則郢當在江上,不在漢上也。又在渚宮下見之,則渚宮蓋在郢也。楚始都丹陽,在今枝江,文王遷郢,昭王造者,皆在今江陵境中。杜預注《左傳》雲:「楚國,今南郡江陵縣北紀南城也。」謝靈運《鄴中集》詩雲:「南登宛、郢城。」今江陵北十二里有紀南城,即古之郢都也,又謂之南郢。

六十甲子有納音,鮮原其意。蓋六十律旋相為宮法也。一律含五音,十二律納六十音也。凡氣始于東方而右行,音起于西方而左行;陰陽相錯,而生變化。所謂氣始于東方者,四時始于木,右行傳于火,火傳于土,土傳于金,金傳于水。所謂音始于西方者,五音始于金,左旋傳于火,火傳于木,木傳于水,水傳于土。納音與《易》納甲同法:乾納甲而坤納癸,始于乾而終于坤。納音始于金,金,乾也;終于土,土,坤也。納音之法,同類娶妻,隔八生子,此《漢志》語也。此律呂相生之法也。五行先仲而後孟,孟而後季,此遁甲三元之紀也。甲子金之仲,黃鐘之商。同位娶乙丑,大呂之商。同位,謂甲與乙、丙與丁之類。下皆仿此。隔八下生壬申,金之孟。夷則之商。隔八,謂大呂下生夷則也。下皆仿此。壬申同位娶癸酉,南呂之商。隔八上生庚辰,金之季。姑洗之商。此金三元終。若只以陽辰言之,則依遁甲逆傳仲孟季。若兼妻言之,則順傳孟仲季也。庚辰同位聚辛巳,中呂之商。隔八下生戌子,火之仲。黃鐘之徵。金三元終,則左行傳南火也。戌子娶已丑,大呂之徵。生丙申,火之孟。夷則之徵。丙申娶丁酉,南呂之徵。生皿辰,火之季。姑洗之徵。甲辰娶乙巳,中呂之徵。生壬子,木之仲。內鐘之角。火三元終,則左行傳于東方木。如是左行至於丁巳,中呂之宮,五音一終。復自甲午金之仲,娶乙未,隔八生壬寅,一如甲子之法,終于癸亥。謂○賓娶林鐘,上生太蔟之類。自子至於巳為陽,故自黃鐘至於中呂皆下生;自午至於亥為陰,故自林鐘至於應鐘皆上生。予于《樂論》敘之甚詳,此不復紀。。甲子乙丑金,與甲午乙未金雖同,然甲子乙丑為陽律,陽律皆下生;甲午乙未為陽呂,陽呂皆上生。六十律相反,所以分為一紀也。

今太常鐘○,皆于甬本為紐,謂之旋蟲,側垂之。皇○中,杭州西湖側,發地得一古鐘,匾而短,其枚長幾半寸,大略制度如《○氏》所載,唯甬乃中空,甬半以上差小,所謂衡者。予細考其制,亦似有義。甬所以中空者,疑鐘縻自共中垂下,當衡甬之間,以橫括掛之,橫括疑所謂旋蟲也。今考其名,竹○之○,文從竹、從甬,則甬僅乎空○半以上微小者,所以礙橫括,以其橫括所在也,則有稀之義也。其橫括之形,似蟲而可旋,疑所謂旋蟲。以今之鐘、○校之,此衡勇中空,則猶小於甬者,乃欲礙橫括,似有所因。彼衡、甬俱實,則衡小于甬,似無所因。又以其括之橫于共中也,則宜有衡義。實甬真上植之,而謂之衡者何義?又橫括以其可旋而有蟲形,或可謂之旋蟲;今鐘則實共紐不動,何緣得「旋」名?若以側垂之,其鐘可以掉蕩旋轉,則鐘常不定,擊者安能常當共○?此皆可疑,未知孰是。其鐘為尚在錢塘,予群從家藏之。

海州士人李慎言,嘗夢至一處水殿中,觀宮女戲。山陽蔡繩為之傳,敘其事甚詳。有《拋○曲》十余闋,詞皆清麗。今獨記兩闋:「侍燕黃昏曉未休,玉階夜色月如流。朝來自覺承恩醉,笑倩傍人認繡○」。「堪恨隋家幾帝王,舞○揉盡繡鴛鴦。如今重到拋○處,不是金爐舊日香。

《盧氏雜說》:「韓皋謂嵇康琴曲有《廣陵散》者,以玉陵、母丘儉輩皆自廣陵敗散,言魏散亡自廣陵始,故名其曲曰《廣陵散》。」以余考之,「散」自是曲名,如操、弄、摻、淡、序、引之類。故潘岳《笙賦》:「輟張女之哀彈,流廣陵之名散。」又應琚《與劉孔才書》雲:「聽廣陵之清散。」知「散」為曲名明矣。或者康借此名以諫諷時事,「散」取曲名,「廣陵」乃其所命,相附為義耳。

馬融《笛賦》雲:「裁以當○便易持。」李善注謂「○,馬策也。裁笛以當馬○,故便易持。」此謬說也。笛安可為馬策?○,管也。古人謂樂之管為○。故潘岳《笙賦》雲:「○○內闢,餘簫外逶。」裁以當○者,余器多裁眾○以成音,此笛但裁一○,五音皆具。當○之工,不假繁猥,所以便而易持也。

笛有雅笛,有羌笛,其形制、所始,舊說皆不同。《周禮》:「笙師掌教○○。」或雲:「漢武帝時,丘仲始作笛。」又雲:「起于羌人。」後漢馬融所賦長笛,空洞無底,剡其上孔五孔,一孔出其背,正似今之「尺八」。李善為之注雲:「七孔,長一尺四寸。」此乃今之橫笛耳,太常鼓吹部中謂之「橫吹」,非融之所賦者。融《賦》雲:「易京君明音律,故本四孔加以一。君明知加孔後出,是謂商聲五音畢。」沈約《宋書》亦云:「京房備其五音。」《周禮‧笙師》注:「杜子春雲:『遂乃今時所吹五空竹○。』」以融、約所記論之,則古○不應有五孔,則子春之說,亦未為然。今《三禮圖》畫○,亦橫設而有五孔,又不知出何典據。

琴雖用桐,然須多年木性都盡,聲始發越。予曾見唐初路氏琴,木皆枯朽,殆不勝指,而其聲愈清。又常見越人陶道真畜一張越琴,傳雲古塚中敗棺杉木也,聲極勁挺。吳僧智和有一琴,瑟瑟微碧,紋石為軫,制度音韻皆臻妙。腹有李陽冰篆數十字,其略雲:「南溟島上得一木,加伽陀羅,紋如銀屑,其堅如石,命工○為此琴。」篆文甚古勁。琴材欲輕、松、脆、滑,謂之四善。木堅如石,可以制琴,亦所未諭也。《投荒錄》雲:「瓊管多烏○、○陀,皆奇木。」疑「伽陀羅」即「○陀」也。高郵人桑景舒,性知音,聽百物之聲,悉能佔其災福,尤善樂律。舊傳有《虞美人草》,聞人作《虞美人曲》,則枝葉皆動,他曲不然。景舒試之,誠如所傳。乃詳其曲聲,曰:「皆吳音也。」他日取琴,試用吳音制一曲,對草鼓之,枝葉亦動,乃謂之《虞美人操》。其聲調與《虞美人曲》全不相近,始末無一聲相似者,而草輒應之,與《虞美人曲》無異者,律法同管也。其知者臻妙如此。景舒進士及第,終于州縣官。今《虞美人操》盛行于江吳間,人亦莫知其如何為吳音。

【夢溪筆談卷六】

〔樂律二〕

前世遺事,時有于古人文章中見之。元稹詩有「琵琶宮調八十一,三調弦中彈不出。」琵琶共有八十四調,蓋十二律各七均,乃成八十四調○。稹詩言「八十一調」,人多不喻所謂。余于金陵丞相家得唐賀懷智《琵琶譜》一冊,其序雲:「琵琶八十四調。內黃鐘、太蔟、林鐘宮聲,弦中彈不出,須管色定弦。其余八十一調,皆以此三調為準,更不用管色定弦。」始喻稹詩言。如今之調琴,髯先用管色「合」字定宮弦下生微,微弦上生商,上下相生,終于少商。凡下生者隔二弦,上生者隔一弦取之。凡弦聲皆當如此。古人仍須以金石為準,《商頌》「依我磬聲」是也。今人敬簡,不復以弦管定聲,故其高下無准,出於臨時。懷智《琵琶譜》調格,與今樂全不同。唐人樂學精深,尚有雅律遺法。今之燕樂,古聲多亡,而新聲大率皆無法度。樂工自不能言其義,如何得其聲和?

今教坊燕樂,比律高址均弱。「合」安比太蔟微下,卻以「凡」字當宮聲,比宮之清微高。外方樂尤無法,求體又高教坊一均以來。唯北狄樂聲,比教坊樂下二均。大凡北人衣冠文物,多用唐俗,此樂疑亦唐之遺聲也。

今之燕樂二十八調,布在十一律,唯黃鐘、中呂、林鐘三律,各具宮、商、角、羽四音;其余或有一調至二三調,獨蕤賓一律都無。內中管仙呂調,乃是蕤賓聲,亦不正當本律。其間聲音出入,亦不全應古法。略可配合而已。如今之中呂宮,卻是古夾鐘宮;南呂宮,乃古林鐘宮;今林鐘商,乃古無射宮;今大呂調,乃古林鐘羽。雖國工亦莫能知其所因。

十二律並清宮,當有十六聲。今之燕樂止有十五聲。蓋今樂高于古樂二律以下,故無正黃鐘聲,只以「合」字當大呂,猶差高,當在大呂、太蔟之間,「下四」字近蔟,「高四」字近夾鐘,「下一」字近姑洗,「高一」字近南呂,「上」字近蕤賓;「勾」字近林鐘,「尺」字近夷則,「工」字近南呂,「高工」字近無射,「六」字近應鐘,「下凡」字為閃鐘清。法雖如此,然諸調殺聲,不能盡歸本律,故有偏殺、側殺、寄殺、元殺之類。雖與古法不,同,推這亦皆有理。知聲者皆能言之,此不備載也。

古法,鐘磬每○十六,乃十六律也。然一○又自應一律,有黃鐘之○,有大呂之○,其他樂皆然。且以琴言之,雖皆清實,其間有聲重者,有聲輕者。材中自有五音,故古人名琴,或謂之清徵。或謂之清角。不獨五音也,又應諸調。余友人家有一琵琶,置之虛室,以管色秦雙調,琵琶弦輒有聲應之,秦他調則不應,寶之以為異物,殊不知此乃常理。二十八調但有聲同者即應;若遍二十作調而不應,則是逸調聲也。古○地,一律有七音,十二律共八十四調。更細分之,尚不止八十四,逸調至多。偶在二十八調中,人見其應,則以為怪,此常理耳。此聲學至要妙處也。今不知此理,故不能極天地至和之聲。世之樂工,弦上半日調尚不能知,何暇及此?

【夢溪筆談卷七】

〔象數一〕

開元《大衍曆法》最為精密,歷代用其朔法。至熙寧中考之,歷已後天五十余刻,而前世歷官皆不能知。《奉元歷》乃移其閏朔。熙寧十年,天正元用午時。新歷改用子時;閏十二月必為閏正月。四夷朝貢者用舊曆,比來款塞,眾論謂氣至無顯驗可據。因此以搖新歷。事下有司考定。凡立冬晷景,與立春之景相若者也。今二景短長不同,則知天正之氣偏也。移五十余刻,立冬、立春之景方停。以此為驗,論者乃屈。無會使人亦至,曆法遂定。

六壬天十二辰:亥日徵明。為正月將;戌日天魁,為二月將。古人謂之合神,又謂之太陽地宮。合神者,正月建寅合在亥,二人建卯合在戌之類。太陽過宮者,正月日躔諏訾,二月日躔降婁之類。二說一也,此以《顓帝歷》言之也。今則分為二說者,蓋日度隨黃道歲差。今太陽至雨水後方躔諏訾,春分後方躔降婁。若用合神,則須自立春日便用亥將,驚蟄便用戌將。今若用太陽,則不應合神;用合神,則不應太陽,以理推之,發課皆用月將加正時,嘴同須當從太陽過宮。若不有太陽躔次,則當日當時日月、五星、支、二十八宿,皆不應天行。以此決知須用太陽也。然尚未是盡理,若盡理言之,併月建亦須移易。緣目今斗杓昏刻已不當月建,須當隨黃道歲差。今則雨水後一日方合建寅。春分後四日方合建卯,谷雨後五日合建辰,如此始與太陽相符,復會為一說,然須大張望曆法,事事○正。如東方蒼龍七宿,當起于亢,終于斗;南方朱鳥七宿,起于牛,終于○;西方白虎七宿,起于婁,終于○鬼;北方玄武七宿,起于東井,終于角。如此曆法始正,不止六壬而已。

六壬天十二辰之名,古人釋其義日:「正月陽氣始建,呼召方物,故日徵明。二月物生根魁,故日天魁。三月公元葉從根而生。故日從魁。四月陽極無所傳,故日傳送。五月草木茂盛,逾于初生,故日勝先。六月萬物小盛,故日小吉。七月百穀成實,自能任持,故日太一。八月枝條堅剛,故日天罡。九月木可為枝○,故日太沖。址月物登○成,可以會計,故日功曹。十一月月建在子,君復其位,故日大吉。十二月為洒醴,以報百神,故日神後。」此說極無稽。據義理,余按:徵明者,正月三陽始兆于地上,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故日徵明者。天魁者,斗魁第一星也,斗魁第一星抵于戌,故日從魁。斗杓一星建方,斗魁二星建方,一星抵戌,一星抵酉。傳送者,四月陽極將退,一陰欲生,故傳陰而送陽也。小吉,夏至之氣,大住小來,小人道行,小人之吉也,故為婚姻洒食之事。勝先者,王者嚮明而治,萬物相見乎此,莫勝莫先焉。太一者,太微垣所在,太一所居也。在罡者,斗剛之所建也。斗杓謂之剛,蒼龍第一星亦謂之剛,與斗剛相直。太沖者,日月五星所出之門戶,天之沖也。畫曹者,十月歲功成而會計也。大吉者,冬至之氣,小往大來,君子道長,大人之吉也,故主文武大臣之事。十二月子位,並方之中,上帝所居也。神後,帝君之稱也。天十二辰也,故皆以天事名之。

六壬有十二神將,以義求之,止合有十一神將。貴人為之主;其前有五將,謂○蛇、朱○、六合、勾陳、青龍也,此木火之神在方左得;方左謂寅、卯、辰、巳、午。其後有五將,謂天後、太陰、玄武、太常、白虎也,此金水之神在方右者,方右謂未、申酉亥、子。唯貴人對相無物,如物,如日之在天,月對則虧,五星對則逆行避之,莫敢當其對。貴人亦然,莫有對者,故謂這天人。空者,無所有也,非神將也,猶月殺之有空也。以之佔事,吉凶皆空。唯求對負及有所伸理于君者,遇之乃吉。十一將,前二火、二木、一土間之,後當二金、二水、一土間之,玄武合後二,太陰合在後三,全二社差互,理似可疑也。

天事以辰名者為多,皆本于辰巳之辰,今略舉數事:十二支謂之十二辰,一時謂之一辰,一日謂之一辰,日、月、星謂之三辰,北極謂之北辰,大火謂之大辰,五星中有辰星,五行之時,謂之五辰,《書》日「撫于五辰」是也,已上皆謂之辰。今考子丑至於戌亥謂之十二辰者,《左傳》雲:「日月之會是謂辰。」一歲日月十二會,則十二辰也。日月之所舍,始于東方,蒼龍角亢之星起于辰,故以所首者名之。子丑戌亥之月既謂之辰,則十二支、十二時皆子丑戌亥,則謂之辰無疑也。一日謂之一辰者,以十二支言也。以十干言之,謂之今日;以十二支言之。謂之今辰。故支干謂之日辰,日、月、星謂之三辰者,日、月星至於辰而畢見,以其所首者名之,故皆謂之辰。四時所見有早晚,至辰則四時畢見,故日加辰為「晨」,謂日始出之時也。星有三類:一經星,北極為之長;二舍量,大火為之長;三行星,辰星為之長。故皆謂之辰。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故為經星之長。大火,天王之座,故為舍星之長。辰星,日之近輔遠乎日不過一辰,故不行星之長。

《洪范》「五行」數,自一至五。先儒謂之此「五行生數」,各益以土數,以為「成數」。以謂五行非土不成,故水生一而成六,火生二而成七,木生三而成八,金生四而成九,土生五而成十,合之為五十有五,唯《黃帝素問》:「土生數五,成數亦五。」蓋水、火、木、金皆待土而成,土更無所待,故止一五而已。畫而為圖,其理可見。為之圖者,設木于東,設金于西,火居南,水居北,土居中央。四方自為生數,各並中央之土,以為成數。土自居其位,更無所並,自然止有五數,蓋土不須更待土而成也。合五行之數為五十,則大衍之數也。此亦有理。

揲蓍之法:四十九蓍,聚之則一。百四十九隱于一中;散之則四十九,而一隱于四十九中。一者,道也。謂之無,則一在;謂之有,則不可取。四十九者,用也。靜則歸于一,動則惟睹其用,一在其間而不可取。此所謂「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

世之談數者,蓋得其粗跡。然數有甚微者,非恃歷所能知,況此但跡而已。至於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跡不預焉。此所以前知之神,未易可以跡,況得其粗也。余之所謂甚微之跡者,世之言星者,恃歷以知之,歷亦,況得其粗也。余之所謂甚微之跡者,世之言星者,峙歷以知之,歷亦出乎億而已。余于《奉元歷序》論之甚詳。治平中,金、火合于軫,以《景福崇玄》、《宣明》、《明》、《崇》、《欽天》凡十一家大歷步之,悉不合,有差三十日以上者,歷豈足恃○縱使在其度,然又有行黃道之裡者,行黃道之外者,行黃道之上者,行黃道之下者,有循度者,有失度者,有失度者,有犯經星者,有犯客星者,所佔各不同,此又非歷之能知也。又一時之間,天行三十余度,總謂之一宮。然時有始末,豈可三十度間陽陽皆同,到交他宮則頓然差別?世言星歷難知,唯五行時日為可據,是亦不然。世之言行消長者,止是知一歲之間,如冬至後日行盈度為陽,夏至後日行縮度為陰,兩弦行平度,至如春木、夏火、秋金、冬水,一月之中亦然。不止月中,一日之中亦然。《素問》雲:「疾在肝,寅卯患,申酉劇。病在心,已午患,子亥劇。」此一日之中,自有四時也。安知一時之間無四時?安知一刻、一分、一剎那之中無四時邪?又安知十、百年、一紀、一會、一元之間,又豈無大四時邪?又如春為木,和十日間,當○○消長,不可三月三十日亥時屬火也。似此之類,亦非世法可盡者。

曆法步歲之法,以冬至斗建所抵,至明年冬至所得辰○刻、衰、秒,謂之斗分。故「○」文從「步」、從戌。戌者,斗魁所抵也。

正月寅,二月卯,謂之建,基說謂斗杓所建。不必用此說。但春不寅、卯、辰,夏為巳、午、未理自當然,不須因斗建也。緣斗建有歲差,蓋古人未有歲差之法。《顓帝歷》:「冬至日宿斗初」今宿斗六度。古者正月半日杓建寅,今則正月建丑矣。又歲與保,今亦差一辰。《○曲》日;「日短星昴。」今乃日短星東壁。此皆隨歲差移也。

《唐書》雲:「落下閎造歷,自方後八百年當關一算。至唐,一行僧出而正之。」此妄說也落下閎曆法極疏,蓋當時以為密耳。其間闕略甚多,且舉二事言之:漢世尚未知黃道歲差,至北齊張子信方侯知歲差。今以今古歷校之,凡八十余年差一度。則閎之歷八十年自己差一度,兼余分疏闊,據共法推氣朔五星,當時便○不可用,不待八十年,乃日「八百年差一算,」太欺誕也。天文家有渾儀,測天之器,設于崇臺,以假垂象者,則古機衡是也。渾象,象天之器,以水激之,或以水銀轉之,或以水銀轉之,置于密室,與天行相符,第衡、陸績所不,及開元中置于武成殿者,皆此器也。皇○中,禮部試《機衡正天文之器賦》,舉人皆用渾象事,試官亦自不曉,第為高等。漢以前皆以北辰居天中,故謂之極星,自祖亙以機衡考驗在極不動外,乃在極星之末猶了度一度有余。熙寧中,余受詔典領歷官,雜考星歷,以機衡求極星。初夜在窺管侯之。凡歷三月,極星方游于窺管之內,常見不隱,然後知天極不動處,遠極星猶三度有余。每極星入窺管,別畫為一圖。圖為一圓規,乃畫枚星于規中。具初夜、中夜、後夜所見各圖之,凡為二百余圖,極星方常循圓規之內,夜夜不差。余于《熙寧歷秦議》中敘之甚詳。

古今言刻漏者數十家,悉皆疏謬。歷家言晷漏者,自《顓帝歷》至今,見于世謂之大歷者,凡二十五家。其步漏之術,皆未合天度。余佔天侯景,以至驗于儀象,考數下漏,電風扇十余年,方粗見真數,成書四卷,謂之《熙寧晷漏》,皆非襲蹈前人之跡。其間二事尤微○:一者,下漏家常患冬月水澀,夏月水利,以為水性如此:又疑冰澌所壅,萬方理之。終不應法。余以理求之,冬至日行速,天運已期,而日已過表,故百刻而有余;夏至日行遲,天運未期,而日已至表,故不及百刻。既得此數,然後覆求晷晾漏刻,莫不○合。此古人之所未知也。二者,日之盈縮,其消長以漸,無一日頓殊之理。曆法皆以一日氣短長之中者,播為刻分,累損益,氣初日衰,每日消長常同;至交一氣,則頓易刻衰。故黃道有觚而不圓,縱有強為數以步之者,亦非乘是用算,而多形數相詭。大凡物有定形,形有真數。方圓端斜,定形也;乘除相蕩,無所附益,泯然冥會者,真數也。其術可以心得,不可以言喻。黃道環天正圓,圓之為體,循之則其妥至均,不均不能中規衡;絕之則有舒有數,無舒數則不能成妥。以圓法相蕩而得衰,則衰無不均:以妥法相蕩而得差,則差有疏數。上因以求從,相消以求負;從、負相入,會一術以御日行。以言其變,則秒刻之間,消長未嘗同;以言其齊,則止用一衰,循環無端,終始如貫,不能議其隙。此圓法之微,古之言算者,有所未知也。以日衰生日積,及生日衰,終始相求,迭為賓主。順循之以索日變,衡別之求去極之度,合散無跡,泯如運規。非深知造算之理者,不能與其微也。其詳具余《秦議》,藏在史官,及余所著《熙寧晷漏》四卷之中。

予編校昭文書時,預詳定渾天儀。官長問余:「二十八宿,多者三十三度,少者止一度,如此不均,何也?」予對日:「天事本無度,推歷者無以寓其數,乃以日所分天為三百六十五度有奇。日平行三百六十五日有餘而一期天,故以一日為一度。既分之,必有物記之,然後可窺而數,於是以當度這星記之。循黃道,日之所行一期,當者止二十八宿星而已。度如傘○上者。故車蓋二十八弓,以象二十八宿。則余《渾儀秦議》所謂「度不可見,可見者星也。日月五星之所由,有星焉。當度之畫者凡二十有八,謂之舍。舍所以挈度,度所以生數也。」今所謂『距度星』者是也。非不欲均也。黃道年由當度之星,止有此而已。」

又問予以「日月之形,如丸也。日、月、氣也,有形而無質,故相直而無礙。」

又問:「日月之行,日一合一對,而有蝕不蝕,何也?」余對日:「黃道與月道,如二環相疊而小差。凡日月同在一度相遇,則日為之蝕;正一度相對,則月為小虧。雖同一度,而月道與黃道不相近,自不相侵;同度而又近黃道、月道之交。日月相值,乃相凌掩。正當其交處則蝕而既;不全當交道,則隨其相犯淺深而蝕,凡日蝕,當月道自外而交入于內,則蝕起于西南。日在交東。則蝕其內;日大交西,則蝕其外。蝕起于東南,復于西北;自內出外,則蝕起于東並,而復于西南。月在交東,則蝕其外;月在交西,則蝕其內,蝕既,則起于正東,復于西。交道每月退一度余,凡二百四十九交而一期。故西天法羅○、計都,皆逆步之,乃今之交道也。交初謂之『羅○』,交中謂之『計都』。」

古之卜者,皆有繇辭。《周禮》:「三兆,其頌皆千有二百。」如「鳳凰于飛,和鳴鏘鏘」;「間一兩社,為公室輔」;「專之渝,攘公之○,一薰一蕕,十年尚猶有臭」;「如魚○尾,衡流而方羊,裔焉,大國滅之,將亡,闔門塞竇,乃自後逾」:「大橫庚庚,予為天王,夏啟以光」之類是也。今此書亡矣。漢人尚視其體,今人雖視其體,而專以五行為主,三代舊術,莫有傳者。

北齊張子信侯天文,凡月前有星,則行速;星多則尤速。月行自有遲速定數,然遇行疾。歷其前必有星,如子信說。亦陰陽相感自相契耳。

醫家有運六氣之術,大則侯天地之變,寒暑風雨,水旱暝蝗,率皆有法;小則人之疾,亦隨氣運盛衰。今人不知所用,而膠于定法,故其術皆不驗。假令厥有用事,其氣多風,民病濕泄。豈溥天之下皆多風,溥天之民皆病濕泄邪?至於一邑之間,而○雨有不同者,此氣運安在?欲無不謬,不可得也。大凡物理有常、有變:運氣所主者,常也;異夫所主者,皆變也。常則如本氣,變則無所不至,而各有所佔。故其侯有從、逆、淫、郁、勝、復、太過、不足之變,其法皆不同。若厥陰用事,多風,而草木榮茂,是之謂從;天氣明○,燥而無風,此之謂逆;太虛埃昏,流水不冰,此謂之淫;大風折木,雲物濁擾,此之謂郁;山澤焦枯,草木凋落,此之謂勝;大暑燔燎,螟蝗為災,此之謂復;山崩地震,埃昏時作,此謂之太過;陰森無時,重雲晝昏,此之謂不足。隨其所變,疾癘應之。皆視當時當處之侯。雖數裡之間,但氣侯不同,而所應全異,豈可膠于一證。熙寧中,京師久旱,祈禱備至,連日重陰人謂必雨。一日驟晴。炎日赫然。余時因事入對,上問雨期,余對日:「雨侯已見,期在明日。」眾以謂頻日晦溽,尚且不雨,如此○燥,豈復有望?次日,果大雨。是時濕土用事,連日陰者,從氣已效,但為厥陰所勝,未能成雨。後日驟晴者,燥金入侯,厥有當折,則太陰得伸,明日運氣皆順,以是知其必雨。此亦當處所佔也。若他處侯別,所佔跡異。其造微之妙,間不容發。推此而求,自臻至理。

歲運有主乞,有客氣。常者為主,外至者為客初之氣厥陰,以至終之氣太陽者。四時這常敘也,故謂之主氣。唯客乞本書不載其目,故說者多端,或以甲子之歲天數始于水十一刻,乙丑之歲始于二十六刻,丙寅歲始于五十一刻,丁卯歲運!又有相火之下,水氣承之,土位之下,風氣承之,謂之客氣。此亦主氣也,與六節相須,不得為客。大率臆計,率皆此類。凡所謂客者,歲半以前,天政主之;歲半以後,地政主之。四時常氣為之主,天地之政為之客。逆主之氣為害暴,逆客之乞為害徐。調其主客,無使傷○,此治氣之法也。

六氣,方家以配六神。所謂青龍者,東方厥陰之氣。其性仁,其神化,其色青,其形長,其蟲鱗。兼是數者。唯龍而青者,可以體之然未必有是物也。其他取象皆如是。唯北方有二,日玄武,太陽水之氣也;日○蛇,少陽相火之氣也。其在於人為腎,腎亦二,左為太陽水陽相火。火降而息水,火騰而為雨露,以滋五臟,上下相交,此坎離之交,以為否泰者也,故腎為壽命之藏。左陽、右陰、左右相交,此乾坤之交,以生六子者也,故腎為胎育之臟。中央太陰土日勾陳,中央之取象,唯人為宜。勾陳者,天子之環衛也。居人之中,莫如君。何以不取象于君?君之道無所不在,不可以方言也。環衛居人之中央,而中虛者也。虛者,妙萬物之地也。在天文,星辰皆居四傍而中虛,八卦分佈八方而中虛,不虛不足以萬物。其在于,勾陳之配,則脾也。勾陳如環。環之中則所謂黃庭也。黃者,中之色;庭者,宮之虛地也。古人以黃庭也。黃者,中之色;庭者,宮之皮地也。古人以黃庭為脾,不然也。黃庭有名而無所,沖氣之所在也。脾不能與也,脾主思慮,非思之所能到也。故養生家日:「能守黃庭,則能長生。」黃庭者,以無所守為守。唯無所守,乃可以長生。或者又謂:「黃庭在二腎之間。」「黃庭在二腎之間。」又日:「在心之下。」又日:「黃庭有神人守之。」皆不然。黃庭者,虛而妙者也。強為之名。意可到則不得謂之虛,豈可求而得之也○。

《易》象九為老陽,七為少;八為少陰,六為老,舊說陽以進為老,陰以退為老。九六者,乾坤之畫,陽得兼陰,陰不得兼陽。此皆以意配之,不然也。九七、八六之數,陽順、陰逆之理,皆有所從來,得之自然,非意之所配也。凡歸余之數,有多有少。多為陰,如爻之偶;少為陽,如爻之奇。三少,乾也,故日老陽九揲而得之,故其數九,其策三十有六。兩多一少,則一少為之主,震、坎、艮也,故皆謂之少陽。少在初為震,中為坎,末為艮。皆七揲而得之,故其數六,其策二十有四。兩少一多,則多為之主,巽、離、況也,故皆謂之少陽。多在初為巽,中為離,末為況。皆八揲而得之,故其數八其策二十有二。物盈則變,純少陽盈,純多陰盈。盈為老,故老動而少靜。吉凶悔吝,生乎動者也。卦爻之辭,皆九六者,惟動則有佔,不動則無朕,雖《易》亦不能言之。《國誤》謂「貞屯悔豫皆八」;「遇泰之八是也。今人以《易》筮者,雖不動,亦引釣辭斷之。《易》中但有九六,既不動,則是七儲備安得用九六爻辭?此流俗之過也。

江南人鄭○曾為一書談《易》,其間一說日:「乾坤,大父母也;復○,小父母也。乾一變生復,得一陽;坤一變生○,得一陰。乾再變生臨,得二陽;坤再變生遁,得二陰。乾三變生泰,得四陽;坤三變生否,是四陰。乾四變生大壯,得八陽;坤四變生觀,得八乾五變生○,得十六陽;坤五變生剝,得十六陰。乾六變生歸妹,本得三十二陽;坤六變生漸,本得三十二陰。乾坤錯綜,陰陽各三十二,生?四卦。」○這為書,皆荒唐之論,獨有此變卦之說,未知其是非。余後因見兵部侍郎幫秦君○,論○所談,駭然嘆日:「○何處得此法?○曾遇一異人,授此數歷,推往古興衰運歷,無不皆驗,常恨不能盡得其術。西都邵雍亦知大略,已能洞吉凶之變。此人乃形之于書,必有天譴,明目張膽非世人得聞也。」余聞其言怪,兼復甚秘,不欲深詰之。今○與雍、○皆已死,終不知其何術也。慶歷中,有一術土,多巧思。嘗木刻一「舞鐘馗」,高二三尺,右手持鐵簡,以香餌置鐘馗左手中。鼠緣手取食,則左手扼鼠,右手運簡斃之。以獻荊王,王館于門下。會太史言月當蝕于昏時,李自雲:「有術可禳。」荊王試使為之,是夜月裡不蝕。王大神之,即日表聞,詔付內侍省問狀。李雲:「本善歷術,知《崇天曆》蝕限太弱,此月所蝕,當有濁中。以微賤不能自通,始以機巧幹荊邸,今雙假禳祛以動朝廷耳。」詔送司天監考驗。李與羊監楚衍推步日月蝕,遂加蝕限二刻;李補司天學生。至熙寧無年七月,日辰蝕東方,不效。卻是蝕限太強,歷官皆坐謫。令監官周琮重修,復減去慶所加二刻。敬欲求熙寧日蝕,而慶歷之蝕復失之,議久紛紛,府無巧算,遂廢《明天》,復行《崇天》。至熙寧五年,衛朴造《奉元歷》,始知舊蝕法止用日平度,故在疾者過之,在遲乾不及。《崇》、《明》二歷加減,皆不曾求所因,至是方究其失。

四方取象:蒼龍、白虎、朱雀、龜蛇。唯朱雀莫知何物,但謂鳥而朱者,羽族赤而翔集必附木,此火之象也。或謂之「長離」,蓋雲離方之長耳。或雲,鳥即鳳也,故說服力之鳳鳥。少昊以鳳鳥至,乃以鳥紀官。則所謂丹鳥氏。即鳳也。雙旗○之飾皆二物,南方日「鳥隼蓋兩物也。然古人取象,不必大和也。天文家朱鳥,乃取象于鶉,故南方朱鳥七宿,日鶉首、鶉尾是也。鶉有兩各,有丹鶉,有白鶉。此丹鶉也。或有魚,鱗蟲龍類,火之的自生也。天文東方蒼龍七宿,有角、亢、有尾。南方朱鳥七宿,有喙、有嗉、有翼而無尾,此其取地鶉歟」

司馬彪《續漢書》侯氯氣法:「于密室中以木為案,置十二律○,各如其方○。實以葭灰,覆以緹觳,氣至則一律飛灰。」世皆疑其所置諸律,方不逾數尺,氣至獨本律應,何也?或說服力:「古人自有術。」或謂:「短長至數,冥符造化。」或謂:「支干方位,自相感召。」皆非也。蓋彪說得其略耳,唯《隋書志》論之甚詳。其法:先治一室,令地極平乃埋律○,皆使上齊,入地則有淺深。冬至陽氣距地面九寸而止。唯黃鐘一○在之,故黃鐘為之應。正月陽氣距地面八寸而止,自太蔟以上皆,黃鐘大呂先已虛,故唯太蔟一律飛灰。如人用針徹其經渠,則氣隨針面出矣。地有疏密,則不能無差忒,故先以木案隔之,然後實土案上,令臺密均一。其上以水平其○,然後埋律。其下雖有疏密,為木案所節,其氣自平,但在調其案上之土耳。

《易》有納甲之法,未知起于何時。予嘗考之,可以推見天地胎育之理。乾納甲壬,坤納乙癸者,上下包之也。震、巽、坎、離、艮、況納庚、辛、○已、丙、丁者,六子生于乾坤之包中,如物之處胎甲者。左三剛爻,乾之氣也;右三柔爻,坤之氣也。乾之初爻交于坤,生震,故震之初爻納子午;乾之初爻子午故也。中爻交于坤,生艮,初爻納辰戌。亦順傳也。坤之初爻交于坤,生離,初爻納巳亥。亦逆傳也。乾坤始地甲乙,則長男、長婦乃其次,宜納丙丁;少男少女居其末,宜納庚辛,今乃反此者,卦必自下生,先初爻,次中及,末乃至上爻,經《易》之敘,然亦胎育之理也。物之處胎甲,莫不倒生。自下而生者,卦之敘,而冥合造化胎育之理。此至理合自然者也。凡草木百穀之實,皆倒生,首系于干,其上抵于隸處,反是根。人與鳥獸生胎,亦首皆在下。

【夢溪筆談卷八】

〔象數二〕

《史記.律書》所論二十八舍、十二律,多皆臆配,殊無義理。至於言數,亦多差舛。如所謂「律數者,八十一為宮,五十四為徵,七十二為商,四十八為羽,六十四為角。」此止是黃鐘一均耳。十二律各有五音,豈得定以此為律數?如五十四,在黃鐘則為徵,在夾鐘則為角,在中呂則為商。兼律有多寡之數,有實積之數,有短長之數,有周徑之數,有清濁之數。其八十一、五十四、七十二、四十八、六十四,止是實積數耳。又雲:「黃鐘長六寸七分一,大呂長七寸五分三分一,太蔟長七寸七分二,夾鐘長六寸二分三分一,姑洗長六寸七分四,中呂長五寸九分三分二,蕤賓長五寸六分二分一,林鐘長長五寸七分四,夷則長五寸四二分三分二。」此尤誤也。此亦實積耳,非律之長也。蓋其間字雙有誤者,疑后人傳寫之失也。余分不分母,凡「七」字皆當作「十」字,誤屈其中畫耳。黃鐘當作「八寸十分一」,太蔟當作「七寸十分二」,姑洗當作「六寸十分四」,林鐘當作「五寸十分四」,南呂當作「四寸十分八。」凡言「七分」者,皆是「址分」。

今之卜筮,皆用古書,工拙系乎用之者。唯其寂然不動,乃能通天下之故。人未能至乎無心也,則憑物之無心者而言之。如灼龜、○瓦,皆取其無理,則不隨○理而震,此近科無心也。呂才為卜客、祿命,卜葬之說,皆以術為無驗。術之不可恃,信然。而不知皆寓也。神而明之,存乎其人,故一術二人用之,則所佔各異。人之心本神,以其不能無累,而寓之以無心之物,而以吾之所以神者言之,此術之微,難可以俗人論也。才又論:「人姓或因官,或因邑族,豈可配以宮商?」此亦是也。如今姓敬者,或更姓文,或更姓敬。以文考之,皆非也。敬本從、音亟。從,今仡謂之苟與文,五音安在○?以為無義,不待遠求而各也。然既謂之寓,則苟以為字,皆寓也凡視聽思慮所及,無不可寓者。若以此為妄,則凡禍福、吉凶、死生、變生、變化,孰為非妄者?能齊乎此,然後與論先知之神矣。

曆法,天有黃、赤二道,月有九道。此皆強名而已,非實有也。亦由天之有三百六十五度,天何嘗有度?以日行三百六十五日而一期,強謂之度,以步日月五星行次而已。日之所由,謂之黃道;南北極之中,度最均處,謂之赤道。月行黃道之南,謂之朱道;行黃道○災害北,謂之黑道。黃道之東,謂之青道;黃道之西,謂之白道。黃道內外各四,並黃道為九。

日月之行,有遲有速,難可以一術御也。故因其合散,分為數段,第優以一色名之,欲以別算位而已。如算法用赤籌、黑籌,以別正負之數。歷家不積壓其意,遂以謂實有九道,甚可○也。

二十八宿,為其有二十八星當度,故立以為宿。前世測侯,多或改變。如《唐書》測得畢有址七度半,觜只有半度之類,皆謬說也。星既不當度,自不當用為宿次,自是渾儀度距疏密不等耳。凡二十八宿度數,皆以赤道為法。唯黃道○度有不全度者,蓋黃道有余、有直,故度數與赤道不等。即須以當度星為宿,唯虛宿未有奇數,自是日之余分。歷家取以為斗分者,此也。余宿則不然。

予嘗考古今曆法五星行度,唯留逆之際最多差。自內而進者,其退必向外;自外而進者,其退必由內。其跡如循柳葉,兩末銳,中間往還之道,相去甚遠。礦兩未星行成度稍遲,以其斜行故也;中間成度稍速,以其徑絕故也。歷家但知行道有遲速,不知道徑又有斜直之異。熙寧中,予領太史令,懷朴造歷,氣逆已正,但五星未有侯簿可驗。前世修歷,多只增損舊歷而已,未曾實考天度。其不須測驗每夜昏、曉、夜半月入五星所在度秒,置簿錄之,滿五年,其間剔去雲陰及晝,見日數外,可得三年實行,然後以算術綴之。豐所謂「綴術」乾,此也是時司天曆官,皆承世族,隸名食祿,本無知歷者,惡朴之術過已,群沮之,屢起大獄。雖終不能搖朴,而侯簿至今不成。《奉元歷》五星步術,但增損舊曆,正其甚謬處,十得五六而已。朴之歷術,今古未有,為群歷人所沮,不能盡其藝,惜○。

國朝置天文院于禁中,設漏刻、觀天台、銅渾儀,皆如司天監,與司天監互檢察。每夜天文院具有無謫見、雲物、禎祥,及當夜星次,須令于皇城門未發前以禁中。門發後,司天佔狀方到,以兩司○狀對勘,以防虛偽。近歲皆是陰相計會,符同寫○,習以為常,其來已久,中外具知之,不以為怪。其日月五星行次,皆只據小歷所算躔度○○,不曾佔侯,有司但備員安祿而已。熙寧中,予領太史,嘗按發其欺,免官者六人。未幾,其弊復如故。

司天監銅渾儀,景德中歷官韓顯符造,依劉曜時孔挺、晁崇、斛蘭之法,失于簡略。天文院渾儀,皇○中冬官一方面舒易簡所造,乃用唐梁令瓚、僧一行之法,頗為詳備,而失于難用。熙寧中,予更造渾儀,並創為玉壺浮漏、銅錶,皆置天文院,別設官領之。天文院舊鈾儀,送朝服法物庫收藏,以備講求。

【夢溪筆談卷九】

〔人事一〕

景德中,河北用兵,車駕欲幸澶淵,中外之論不一,獨寇忠愍贊成上意。乘○方渡河,虜騎充斥,至於城下,人情○○。上使人微覘准所為,而准方醋寢于中書,鼻息如雷。人以其一時鎮物,比之謝安。

武昌張諤,好學能議論,常自約:仕至縣令則致仕而歸,後登進真士第,除中允。諤于所居營一舍,榜為中允亭,以志素約也。後諤稍稍進用,數年間為集賢校理,直舍人院。檢正中書五房公事,判司農寺。皆要官權任漸重。無何,坐事奪數官,歸武昌。未幾捐館,遂終于太子中允。豈非前定?

許懷德為殿帥。嘗有一舉人,因懷德乳姥求不門客,懷德許之。舉子曳○拜于庭下,懷德據座受之。人謂懷德武人,不知事體密說服力之日:「舉人無沒階之禮,宜少降接也。」懷德應之日:「我得打乳姥關節秀才,只消如此待之!」

夏文莊性豪侈,稟賦異于人:才睡,即身冷而僵,一如逝者;既覺,須令臉溫之,良久方能動。人有見其陸行,兩車相連,載一物巍然,問之,乃綿賬也,以數千兩綿為之。常服仙茅、鐘乳、硫黃,莫知紀極。晨朝每食鐘乳粥。有小吏竊食之,遂發疽,幾不可救。

鄭毅夫自負時名,國子監以第五人選,意甚不平。謝主司啟詞,有「李廣事業,自謂無雙;杜牧文章,止得第五」之句。又雲:「騏驥已老,甘弩馬以先之;世○不錄,因頑石之在上。」主司深銜之。他日遷策,主同復為考官,必欲黜落,以報其不遜。又嘉○中,士人齊幾,累為國學第一人。驟為怪○之語,學者翕然效之,遂成風欲。歐陽公深惡之。會公主文,決意痛懲,凡為新文者一切棄黜。時體為之一變,歐陽之功也,有一舉人論日:「天地軋,萬物茁,聖人發。」公日:「此必劉幾也。」戲續之日:「秀才刺,試官刷。」乃以大朱筆橫抹之,自首至尾,謂之「紅勒帛,」判大紕繆這榜之。即而果幾也。複數年,公為御試考官,而幾在庭○。公日:「除惡務本,今必痛斥輕薄子,以除文章之害。」有一士人論日:「主上收精藏明于冕旒之下。」公日:「吾已得劉幾矣。」既黜,乃吳人蕭稷也,是時試《○舜性仁賦》,有日:「故得靜而延年獨高帝之壽;動而有勇,形為四罪之誅。」公大稱賞,擢為第一人,及唱名,乃劉輝。人有識之者日:「此劉幾也,易各矣。」公愕然久之。因欲成就其名,小賦有「內積安行之德,蓋稟于天,」公以謂「積」近于學,改為「蘊」,人莫不以公為知言。

古人謂貴人多知人,以其閱人物多也。張鄧公為殿中丞,一見王志願東,遂厚遇之,語必移時,王公素所厚唯楊大年,公有一荼囊,唯大年至,則取荼囊具醫療,他客莫與也。公之子北,但聞「取荼囊」,慢知大年至。一日公命「取荼囊」,群子北皆出窺大年;及至,乃鄧公。他日,以復取荼囊,又往窺之,亦鄧公也。子北乃問公:「張殿中者何人,公待之如皮?」公日:「張有貴人法,不十年當據吾座。」後裡如其言。又文潞公為太常博士,通判兗州,回謁呂許公。公一見器之,問潞公:「太博曾在東魯,必當別墨。」令取一丸墨瀕階磨之,揖潞公就觀:「此墨何如?」乃是欲從後相其背。既而密語潞公日:「異日必大貴達。」即日擢為監察御史,不十年入相,潞公自慶歷八年登相,至七十九歲,以太師致仕,凡帶平章事三十七年,未嘗改易。名們隆重,福壽康寧,近世未有其比。

王延政據建州,令大將章某寧建州城,嘗遣部將剌事于軍前後期當斬;惜其材,未有以處,歸語其妻。其妻連氏,有賢前,扣期當斬;導師其材,○未有以處,歸語其妻有智,私使人謂部將日:「汝法當死,急逃乃免。」與之銀數十兩,日:「徑行,無顧家也。」部將得以潛去,投江南李主,以隸查文微麾下。文微攻延政,部將適主是役。城將隱,先喻志願中:「能全連氏一門者,有重賞。」連氏使人謂之日:「建民無罪,將軍幸赦之。妝夫罪當死,不敢圖生。若將不釋建民願先百姓死,誓不獨生也。」詞氣感○發于至誠。不得已為之○兵而入,一城獲全。至今連氏為建安大族,官至卿相者相踵,皆連氏之後也。又李使大將胡財守江州,江南國下,曹翰以兵圍之三年,城堅不可可破。一日,則怒一饔人○魚不精,欲殺之。其妻遽止之日:「士卒守城累年矣。暴骨滿地,奈何以一食殺真士卒耶?」則乃舍之。此卒縋城,走投曹翰,具言城中虛實。先是,城西南依○,素不設備。卒乃引王師自西南攻之。是夜城陷,胡則一門無遺類。二人者,其為德一也,何其報效之不?

王文正太尉局量寬厚,未嘗見其怒。飲食有不精潔者,但不食而已。家人欲試其量,以少埃墨投羹中,公唯啖飯而已。問其何以不食羹?日:「我偶不喜肉。」一日又墨其飯,公視之日:「吾今日不喜飯,可具粥。」其子北○于公日:「庖肉為饔人所私,食肉不飽,乞治之。」公日:「汝輩人料肉幾保?」日:「一斤。今但得半斤食,其半為饔人所瘦。」此后人料一斤半可也。」其不發人過皆類此。嘗宅門壞,主者徹屋新之。暫于廊廡下啟一門以出入。公至側門,門低,據鞍俯伏而過,都不問。門畢,復行正門,亦不問。有控馬卒,歲滿辭公,公問:「汝控馬幾時?」日:「五年矣。」公日:「吾不省有汝。」既去,處處呼回日:「汝乃某人乎?」於是厚贈之。乃是逐日控馬,但見背,未嘗視其面;因去見其背,方省也。

石曼卿居蔡河下曲,鄰有一豪家,日聞歌鐘之聲。其家僮仆數十人,常往來曼卿之門。曼卿呼一仆,問:「豪為何人?」對日:「姓李氏,主人方二十歲,並無昆北。家妾曳羅綺者數十人。」曼卿求欲見之,其人日:「郎君素未嘗接士大夫,他人必不可見。然喜飲洒,屢言聞學士能飲洒,意亦似欲相見。待試問之。」一日,果使人延曼卿,曼卿,全不知拱揖之禮。引曼卿入一別館供張赫然。坐標○良久,有二鬟妾,有群妓十余人,各執餚果樂器,妝服人品皆艷麗粲然。一妓酌洒以進,洒罷樂作;群妓執果餚者,萃立其前;食罷則分列其左右,京師人謂之「軟○」。洒五行,群妓皆退;主人者亦翩然而入,略不揖客。曼卿獨步而出。曼卿言:「豪者之狀,懵然愚○,殆不分菽麥;而奉養如此,可怪也。」他日試使人通鄭重,則閉門不納,亦無應門者。問其近鄰,雲:「其人未嘗與人往還,雖鄰家亦不識面。」古人謂之「錢痴,」信有之。

昌陽惟縣有一杜生者,不知其名,邑人但謂之杜五郎。所居去縣三十余裡,唯有屋兩間,其一間自居,一間其子居之。室之前有空地丈裡,即是籬門。杜生不出籬門凡三十年矣。黎陽尉孫軫曾往訪之,見其人頗蕭洒,自陳:「革民無所能,何為見訪?」孫問其不出六之因,其人笑日:以告者過也。」指門外一桑日:「十五年前,亦曾到桑下納涼,何謂不出門也?但無用于時,無求于人,偶自不出耳,何足尚○,問其所以為生,日:「昔時居邑之南,有田五十畝,與兄同耕。後兄之子娶婦,度所耕不足贍,乃以田與史,攜妻子至皮。偶有鄉人借此屋,遂居之。唯與人擇日,又賣一藥○,以具○粥,亦有時不繼。後子能耕,鄉人見憐,與田三十畝,令子耕之,尚有余力,又為人佣耕,自此食足。鄉人貧,以醫自給者甚多,自食既足,不當更兼鄉人之利,自爾擇日賣藥,一切不為。」又問:「常日休所為?」日:「端坐耳,無可為也。」問:「頗觀書否?」日:「二十年前,亦曾觀書。」問:「觀何書?」日:「曾有人惠一書冊,無題號。其間多說《淨名經》,亦不知《淨名經》何書也。當時極愛其議論,今亦忘之,並書不知所在久矣。氣韻閑曠,言詞精簡,有道之士也。盛寒,但布袍草履。室中枵然,一榻而已。問其子之為人,日:「村童也。然質性甚淳厚,未嘗妄言,未嘗嬉游。唯買鹽酪,則一至邑中,可數其行跡,以待其歸。徑往徑還,未嘗傍游一步也。」余時方有軍事,至夜半未臥,疲甚,與官屬閒話,軫遂及此。不覺肅然,頓忘煩勞。

唐白樂天居洛,與高年者八人游,謂之「九老」。洛中士大夫至今居者為多,斷而為九老之會者再矣。元豐五年,文潞公守洛,又為「耆年會」,人為一詩,命畫工鄭奐圖于妙覺佛寺,凡十三人:守司稈致仕韓國公富弼,年七十七;司封郎中致仕趙丙,年七十七;朝議大夫致仕王尚恭,年七十六;太常少卿致仕趙丙,年七十五;秘書監劉幾,年七十五;衛州防禦使馮行已,年七十五;太中大夫充天章閣待制楚建中,年七十三;朝議大夫致仕王慎言,年七十二;宣微南院使檢校太尉判大名府王拱辰,年七十一;太中大夫張問,年七十;龍圖閣直學士通議大夫張燾,年七十;端明殿學士兼翰林侍讀學士太中大夫司馬光,年六十四。

王文正太尉氣贏多病。真宗面賜藥洒一注○,令空腹飲之,可能和氣血,闢外邪。文正飲這,大覺安健。因對稱謝。上日:「此蘇合香洒也。每一斗洒,以蘇合香丸一兩同煮。極能調五臟,卻腹中諸疾。每冒寒,夙興,則飲一杯。」因各出數○賜近臣。自此臣庶之家皆仿為之,蘇合香丸盛行于時,此方本出《廣濟方》,謂之「白朮丸」,後臉亦編入《千金》《外臺》,治疾有殊效。余于《良方》敘之甚詳。然昔人未知用之。錢文僖公集《篋中方》,「蘇合香丸」注雲:「此藥本出禁○中,祥符中嘗賜近臣。」即謂此也。

李士衡為館職,使高麗,一武人為副。高麗禮幣贈遺之物,士衡皆不關意。一切委于副使。是般底疏漏,副使者以士衡所得縑制藉般底,然後實已物,以避漏濕。至海中,遇大風,般欲頌取般中之物投之海中,更不暇揀擇。約投及半,風息般定。既而點檢所投,皆副使之物。士衡所得在般底。一無所失。

劉美少時善鍛金。後貴顯,賜與中有上方金銀器,皆刻工名,其間多有美所造者。又億景宗微賤時,一造上方器,一為宰要筑第,安敢自期身○其用○。

舊制:天下貢舉人到闕。悉皆入對,數不下三千人,謂之群見。遠方士皆未知朝廷儀范,班列紛錯,有司不能繩勒。見之日,至有更相抱持,以望黼座者。有司患之,近歲遂止令解頭入見,然尚不減數百人。嘉○中。余忝在解頭,別為一班,最在前列。目見班中唯從前一兩行稍應拜起之節,自余亦終不成班綴而罷,每為○門之累。常言殿庭中班列不可整齊者,唯有三色,謂舉人、蕃人、駱駝。

兩浙田稅,畝三斗。錢氏國除,朝遷遣王方贄均兩浙雜稅,方贄悉令畝出一斗。使還,責擅減稅額,方贄以謂:「畝稅一斗者,天下之通法。兩浙既已為王民,豈當復循偽國之法?」上從其就,至今畝稅一斗者,自方贄始。唯江南、福建猶循舊額,蓋當時無人論列,遂為永式。方贄尋除右司諫,終于京東轉運使。有五子:○、准、覃、鞏、罕。准之子○,為宰相;其他亦多顯者。豈惠民之報歟?

孫之翰,人嘗與一硯,直三十千。孫日:「硯有何異,而如此之價也?」客日:「硯以石潤為貴,此石呵之則水流。」孫日:「一日呵得一擔水,才直三錢,習此何用?」竟不受。王荊公病喘,藥用紫團山人參,不可得。時薛師政自河東還,適有之,贈公數兩,不受。人有勸公日:「公之疾非此藥不可治,疾可懮,藥不足辭。」公日「:「平生無紫團參亦活到今日。」竟不受。公百黧黑,門人擾之,以問醫。醫日:「此垢汗,非疾也。」進澡豆令公○面。公日:「天生黑于予,澡豆其如予何!」○王子野生平不茹葷腥,居之甚安。

趙閱道為成都轉運使,出行部內。唯攜一琴一龜,坐則看龜鼓琴。嘗過青城山,遇雪,舍于逆旅。逆旅之人不知其使者也,或慢狎之。公頹然鼓琴不問。

淮南孔○,隱居篤行,終身不仕,美節甚高。嘗有竊其園中竹,○愍其涉寒,為架一小橋渡之。推此則其愛人可知。然余聞之,莊子妻死,鼓盆而歌。妻死而不輟鼓可也,為其死而鼓之,則不若不鼓之愈也。猶邴原耕而得金,擲之牆外,不若管寧不視之愈也。

狄青為樞密使,有狄梁公之後,持梁公畫像及告身十余通,詣青獻之,以謂青之遠祖。青謝之日:「上時遭際,安敢自比梁公?」厚有所贈而還。比之郭崇韜哭子儀之墓,青所得多矣。

郭進有材略,累有戰功。嘗刺邢州,今邢州城乃進所筑,其厚六丈,至今堅完;鎧仗精巧,以至封貯亦有法度。進于城北治第,既成,聚族人賓客落之,下至土木之工皆與。乃設諸工之席開東廡,群子炎席于西廡。人或日:「諸子安可與工徒齒?」進指諸工日:「此造宅者。」指諸子日:「此賣宅者,固宜坐造宅者下也。」進死,未幾果為他人所有。今資政殿學土陳彥升宅,乃進舊第東南一隅也。

有一武人,忘其名,志樂閑放,而家甚貧。忽吟一詩日:「人生本無累,何必買山錢?」遂投檄去。至今致仕,尚康寧。

真宗皇帝時,向文簡拜右仆射,麻下日,李昌武為翰林學士,當對。上謂之日:「騰自即位以來,未嘗除仆射,今日以命敏中,此殊命也,敏中應甚喜。」對日:「臣今自早侯對,亦未知宣麻,不知敏中何如?」上日:「敏中門下,今日賀客必多。卿往觀之,明日卻對來,勿言朕意也。」昌武與向親,徑入見這。徐賀日:「今日聞降麻,士大夫莫不歡慰,朝野相慶。」公但唯唯。又日:「自上即位,未嘗除端揆。此非常之命,自非勛德隆重,眷倚殊越,何以至此?」公復唯唯,終未測其意,又歷陳前世為仆射者勛勞德業之盛,禮命之重,公亦唯唯,卒無一言。既退,復使人至庖廚中,問「今日有無親戚賓客、飲食讌會?」亦寂無一人,明日再對,上問:「昨日見敏中否?」對日:「見之。」「敏中之意何如?」乃具以所見對。上笑日:「向敏中大而官職。」向文簡拜仆射年月,未曾考于國史,熙寧中,因見中書題名記:天禧元年八月,敏中加右仆射。然密院題名記:天禧元年二月,王欽若加仆射。

晏元獻公為音子時,張文節荐之于朝廷,召至闕下。適什御試進士,便令公變試。公一見試題,日:「臣十日前已作此賦,有賦草尚在,乞別命題。」上極愛其不隱。及為館職時,天下無事,許臣寮擇勝燕飲。當時侍從文館士大夫為燕集,以至市樓洒肆,往往皆供帳為游息之地。公是時貧甚,不能出,獨家居,與昆北講習。一日選東宮官,忽自中批除晏殊。執政莫諭所因,次日進覆,上諭之日:「近聞館閣臣寮,我不嬉游燕賞,彌日繼夕。唯殊杜門,與兄弟讀書。如此謹厚,正可為東宮官。」公既受命,得對,上面諭除授之意,公語言質野,則日:「臣非不樂燕游者,直以貧,無可為之。臣若有錢,亦須往,但無錢不能也耳。」上益嘉其誠實,知事君體,睠注日深。仁宗朝,卒至大用。

寶元中,忠穆王吏部為樞密使。河西首領趙元昊叛,上問邊備,輔臣皆不能對,明日,樞密四人皆罷,忠穆謫虢州。翰林學士蘇公儀與忠穆善,出城見之。忠穆謂公儀日:「○之此行,前十年已有人言之。」公儀日:「必術士也。」忠穆日:「非也。昔時為三司鹽鐵副使,疏決囚,至河北。是時曹南院自陝西謫官初起為定帥。○至定,治事畢,瑋謂○日:『決事已畢,自此當還,明日願少留一日,欲有所言。』○既愛其雄材,又聞欲有所言,遂為之留,明日具饌甚簡儉;食罷,屏左右日:『公滿面權骨,不為樞輔,即邊帥。或謂公當作相,則不然也。然不十年,必總樞柄。此時西方當有警,公官預講邊備,○閱人材,不然,無以應卒』。○日:『四境之事,唯公知知之,何以見教。』曹日:『瑋實知之,今當為公言。瑋在陝西日,河西趙德明嘗使人以馬博易于中國;怒其息微,欲殺之,莫可諫止。德明有一子,方十余歲,極諫不已,日:「以戰馬資鄰國,已是失計;今更以貨殺邊人,則誰肯為我用者?」瑋聞其言,私念之日:「此子欲用其人矣,是必有異志」聞其常往來互市中,瑋欲一識之,屢使人誘致之,不可得。乃使善畫者圖形容,既至,觀之,真英物也。此子必須為邊患,計其時節,正在公秉政之日。公其勉之。』○是時殊未以為然。今知其所畫,乃元昊也。皆如其言也。」四人:夏守○、○、陳執中、張觀。康定元年二月,守○加節度。罷為南院;○、執中、觀各守本官罷。

石曼卿喜豪飲,與布衣劉潛為友。嘗通判海州,劉潛來訪之,曼卿迎之于石堰,與潛劇飲。中夜洒欲。中夜洒欲竭,顧般中有醋斗余,乃傾八洒中並飲之。至明日,洒醋俱盡。每與客痛飲,露發跣足,械而坐。謂之「囚飲」。飲于木杪,謂之「巢飲」。以○束之,收首也飲,複變束,謂之「鱉飲」。其狂縱大率如此。廨後為一庵,常臥其間,名之日「捫虱庵」。未嘗一日不醉。仁宗愛其才,嘗對輔臣言,欲其戒洒,延年聞之。因不飲,遂成疾而卒。

工部胡侍郎則為邑日,丁晉公為遊客,見之。胡待之甚厚,丁因投詩索米。明日,胡延晉公,常日所用樽○悉屏去,但陶器而已,丁失望,以為厭已,遂辭去。胡往見之,出銀一篋遺丁日:「家素貧,唯此飲器,願以贐行。」丁始諭設陶器之因,甚愧德之。後晉公驟達,極力推挽,卒至顯位。慶歷中,諫官李兢坐言事,謫湖南物務。內殿承制范亢為黃、蔡間都監,以言事官坐謫後多至顯官,乃悉傾家物,與兢為行。兢至湖南,少日遂卒。前輩有言:「人不可有意,有意即差。」事固不可前料也。

朱壽昌,刑部朱侍郎巽之子。其母微,壽昌流落貧家,十余歲方得歸,遂朱母所在。壽昌哀慕不已。及長,乃解官訪母,遍走四方,備歷艱難。見者莫不憐之。聞佛書有水懺者,其說說服力欲見父母者誦之,當獲所願。壽昌乃晝夜誦持,仍剌血書懺,摹版印施于人,唯願見母。歷年甚多,忽一日至河中府,遂得其母。相持慟絕,感動行路。乃迎以歸,事母至孝。復出從仕,今為司農少卿。士人為之傳乾數人,丞相荊公而下,皆有《朱孝子詩》數百篇。

朝土劉廷式,本田家。鄰舍翁甚貧,有一女,約與廷式為婚。後契闊數年,廷式讀書登科,歸鄉閭。訪鄰翁,而翁已死;女因病雙瞽,家極困餓。廷式使人申前好,而女子之家辭以疾,仍以佣耕,不敢姻土大夫。廷式堅不可,「與翁有約,豈可以翁死子疾而背之?」卒與婚。閨門極雍睦,其妻相攜而後能行,凡生數子。廷式嘗坐小譴,監司欲愛之,嘉其有美行,遂為之闊略。其後廷式管干江州太平宮而妻死,器之極哀。蘇子瞻愛其義,為文以美之。柳開少好任氣,大言凌物。應舉時,以文章投司于帘前,凡千軸,載以獨輪車;引試日,衣○,自擁車以入,欲以此駭眾取名。時張景能文,有名,唯袖一書,帘前獻之。主司大稱賞,擢景優等。時人為之語日:「柳開千軸,不如張景一書。」

【夢溪筆談卷十】

〔人事二〕

蔣堂侍郎為淮南轉運使日,屬縣例致賀冬至書,皆投書即還。有一縣令使人,獨不肯去,須責回書;左右諭之皆不聽,以至呵逐亦不去,日:「寧得罪;不得書,不敢回邑。」時蘇子美在坐,頗駭怪,日:「不然,令必健者,能使人不敢慢其命令如此。」乃為一簡答之,方去。子美歸吳中月余,得蔣書日:「縣令果健者。」遂為之延譽,後卒為名臣。或雲乃大章閣竺制杜杞也。

國子博士李余慶知常州,強于政事,果于去惡,凶人惡吏,畏之如神,末年得疾甚困。有州醫博士,多過惡,常懼為余慶所發,因其困,進利藥以毒之。服之洞泄不已。勢已危,余關察其奸;使人扶舁坐廳事,召醫博士,杖殺之。然後歸臥,未及席而死。葬于橫山,人至今畏之,過墓者皆下。有病虐者,取墓土床席間,輒差。其敬憚之如此。

盛文肅為尚書右丞,知揚州,簡重少所許可。時夏有章自建州司戶參軍授鄭州推官,過揚州,文肅驟知名人稱其才雅,明日置洒召之。人有謂有章日:「盛公未嘗燕過客,甚器重者方召一飯。」有章荷其意,別日為一詩謝之,至客次,先使人持詩以入。公復得見。有章殊不意,住見通判必。○繹,言所以。繹亦不諭其由,日:「府公性多忤,詩中得無激觸否?」有章日:「無。未曾發封。」又日:「無乃筆扎不嚴?」日:「有章自書,極嚴謹。」日:「如此,必是將命者有所忤耳。」乃住見文肅而問之:「夏有章今日獻詩何如?」公日:「不曾讀,已還之。」繹日:「公始竺有間甚厚,今乃不讀其詩,何也?」公日:「始見其氣韻清修,謂必遠器。今封詩乃自稱『新圃田人事』,得一幕官,遂爾輕脫。君但觀之,必止于此官,志已滿矣。切記之,他日可驗。」賈文元時為參政,與有章有舊,乃荐為館職。有詔侯到任一年召試,明年除館閣校勘。御史發其舊事,遂寢奪,改差國子監主簿,仍帶鄭州推官。未幾卒于京師。文肅閱人物多如此,不復挾他術。

林逋隱居杭州孤山,常畜兩鶴,縱之則飛入雲霄,盤族久之,復入籠中。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諸寺。有客至逋居,則一童子出應門,延客坐,為開籠縱鶴。良久,逋必棹小般而歸。蓋嘗以鶴飛為驗也。逋高逸倨○,多所學,唯不能棋。常謂人日:「逋世間事皆能之,唯不能提烘與棋。」

慶歷中,有近犯法,罪不至死,執政以其情重,請殺之。范希文獨無言,奶而謂同列日:「諸公勸人主法外殺近臣,一時雖快意,不宜教手滑。」諸公默然。

景○中,審刑院斷獄,有使臣何次公具獄。主判官方進呈,上忽問:「此人名『次公者』者何義?」主判官不能對,是時龐莊敏為殿中丞、審霸字次公,蓋以『霸』次『王』也。此人必慕黃霸之為人。」上頷之。異日複進讞,上顧知院官問日:「前時姓龐詳議官何故不來?」知院對:「任滿,已也出外官。」上遽指揮中書,與在京差遣,除三司檢法官,俄擢三司判官,慶歷中,遂入相。

【夢溪筆談卷十一】

〔官政一〕

世稱陳恕為三司使,改荼法,歲計幾增十倍。余為三司使時,考其籍,蓋自景德中北戎入寇之後,河北糴便之法蕩盡,此後茶利十喪其九。恕在任,值北瞄講解,商人頓復,歲課遂增,雖雲十倍之多,考之尚未盈舊額。至今稱道,蓋不虞之譽也。

世傳算茶有三說最便。三說者,皆謂見錢為一說,犀牙、香藥為一說,茶為一說,深不然也。此乃三分法,其說服力緣邊入納糧草,其價折為三分,一分支見錢,一分折犀利用雜貨,一髮折茶爾,後又有並折鹽為四分法,更改不一,皆非三說也。余在三司,求得三說舊案。三說者,乃是三事:博糴為一說,便糴為一說,直便為一說。其謂之「博糴」者,極邊糖草,歲入必欲足常額,每歲自三司拋數下庫務,先封椿見錢、緊便錢、緊緊鈔。「緊便錢:謂水路商旅所便處,:緊荼鈔」說服力上三山場榷務。然後召人入中。「便糴」者,次邊糧草,商人先入中糧草,乃詣亦算請慢便錢、慢荼抄及雜貨。「慢便錢」謂道路貨易非便處,「慢茶鈔」謂下三山場榷務。「直便」者,商人取便,于緣邊入納錢,于京師請領。三說,先博糴,數足,然後聽便糴及直便。以此商人競趨爭先赴極邊博糴,礦邊杰常先足,然扣聽便糴及直便。以此商人競趨爭先赴極邊博糴,故邊粟常先足,不為諸郡分裂,糧草之價,不能翔踴,諸路稅課,亦皆盈衍,此良法也。余在三司,方欲講求,會左遷,不果建議。

延州故豐林縣城,赫連勃勃所筑,至今謂之赫連城。緊密如石,○之皆火出。其城不甚厚,但馬面極長且密。予親使人步之,馬面皆長四丈,相去六七丈,以其馬面密,則城不須太厚,人力亦難兼也。余曾親見攻城,若馬面長則可反射城下攻者,兼密則矢石相及,敵人至城下,則四面矢石臨之。須使失敵人不能到城下,乃為良法。今邊城下,則四面矢石臨之。須使敵人不能到下。則城中厚。終為危道。其間更多○其角,謂之團敵,此尤無益。全藉倚樓角以發矢石,以覆護城腳。但使敵人備處多,則自不可存立。赫連之城,深要為法也。

劉晏掌南計,數百里外物價高下,即日知之。人有得晏一事,余在三司時,嘗行之于東南,每歲發運司和糴米于郡縣,未知價之高下,髯先具價申稟,然後視其貴賤,貴則寡取,賤則取盈盡得郡縣之價,方能契數行下,比至則粟價已增,所以常得貴售。晏法則令多粟通途郡縣,以數十歲糴價與所糴粟數高下,各類五等,具籍于主者。今屬發運司。粟價才定,更不申稟,即時廩收,但第一價則糴五數,乃即馳遞報發運司。如此,粟賤之地,自糴盡極數:其余節級售。發運仍會諸郡所糴之安徽計之,若過於多,則損貴與遠者;尚少,則增賤與近者。自此粟價未嘗失時;各當本處豐儉,即日知價。信皆有術。

舊校書官多不恤職事,但取舊書,以墨溫一字,復注舊字于其側,以為日課。自置編校局,祇得以朱圍之,仍于卷末書校官姓名。

五代方鎮割據,多于舊賦之外,重取于民。國初悉皆蠲正,稅額一定。其間有或重輕未均處,隨事均之。福、歙州稅額太重,福州則令以錢二貫五百折納絹疋,歙州輸官之絹止笪數兩。太原府輸賦全除,乃以減價糴補之。后人往往疑福、歙折絹太貴,太原折米太賤,蓋不見當時均賦之意也。

夏秋沿納之物,如鹽○錢之類,名件煩碎。慶歷中,有司建議併合,歸一名以省帳鈔。和文簡為三司使,獨以謂仍舊為便,若沒其舊名,異日不知。或再敷鹽○,則致重複。此亦善慮事也。

近歲邢、壽兩郡,各斷一獄,用法皆誤,為刑曹所駁。壽州有人殺妻之你母昆弟數口,州司以不道,緣坐妻子。刑曹駁日:「毆妻之父母,即是義絕,況其謀殺。不當復坐其妻。」刑州有盜殺一家。其夫婦即時死,唯一子明日乃死。其家財產戶絕法給出嫁親女。弄曹駁日:「其家父母死時,其子尚生,財產乃子物;出嫁親女,乃出嫁姐妹不合有分。」此二事略同,一失于生者,一失于死者。

深州舊治靖安,其地鹼○。景德中,議遷州。時傅潛家在李晏,乃秦請遷州是也。土之不毛,無以民于舊州,鹽鹼殆與土半,城郭朝補暮壞;至於薪芻,亦資于他邑。唯胡盧水粗給居民,然原自外來,亦非邊城之利。舊州之北,有安平、饒陽兩邑,田野饒沃,人物繁諜庶,正當徐村之口,與祁州、永寧犬牙相望。不移州于此,而恤其私利,亟城李晏者,潛之罪也。

律雲:「免官者,三頑固之扣,降先品三等敘。免所居官及官當者,期年之後,降先品一等敘。」「降先呂」者,謂免官二官皆免,則從未降之品降二等敘。」「免所居官及官當,」止一官,故降未降之品一等敘之。今敘官乃從見存之官更降一等者,誤曉律意也。

律累降雖多,各不得過四等。此止法者,不徒為之,蓋有所礙,不得不止。據律,「更犯有歷任官乾,仍累降之;所降雖多,各不得過四等。」注:「各,謂二官各降,不在通計之限。」二官,謂職事官、散官、衛官為一官;勛官為一官。二官各四等,不得通計,乃是共降八等而止。余考其義,蓋除名敘法:正四品于正七品下敘,從四品于正八品上敘,即是先品九等。免官、官當若降五待,則反重于除名,此不得不止也。此律今雖不用,然用法者須知立法之意,則于新格無所抵梧。余檢正刑房公事日,曾遍詢老法官,無一人曉此意者。

邊城守具中有戰棚,以長木抗于女牆之上,大體類敵樓,可以離合,設之頃刻可就,以備倉卒地樓摧壞或無樓處受攻,則急張戰棚以監之。梁侯景攻臺城,為高樓以臨城,城上亦為樓以拒之,使壯士交槊,斗于樓上,亦近此類。預備敵人,非倉卒可致。近歲連臣有議,以謂既有敵樓,則戰棚悉中廢省,恐講之未熟也。

鞠真卿守潤州,民有斗毆者,本罪之外,別令先毆者出錢以與後應者。小人靳財,兼不憤輸錢于敵人,終日紛爭,相視無敢先下手者。

曹州人趙諫嘗為小官,以罪廢,唯以錄人陰事控制閭裡,無敢迕其意者。人畏之甚于寇盜,官司亦為其羈紲,儲俯仰取容而已。兵部員外郎謝濤知曹州,盡得其凶跡,逮系有司,具前後世○狀秦列,章下御史府按治。奸贓狼籍,遂論棄市,曹人皆相賀。因此有「告不干已事法」著于敕律。

驛傳舊有三等,日步遞、馬遞、急腳遞。急腳遞最遽,日行四百里,唯軍興則用之,熙寧中,又有金字牌急腳遞,如古之羽檄也。以木牌朱漆黃金字,光明眩目,過如飛電,望之者無不避路,日行五百余時。有軍前機速處份,則自御前發下,三省、樞密院莫得與也。

皇○二年,吳中大飢,殍○枕路,是時範文正領浙西,發粟及募民存餉,為術甚備,吳人喜競渡,太寧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又召諸佛寺主首,諭之日:「飢歲工價至賦,可以大興土木之役。」於是諸寺工作鼎興。又新○他吏舍,日役千夫。監司○劾杭州不恤芒政,嬉游不節,及公私興造,傷耗民力,文正乃自條敘所以宴游及興造,皆欲以發有餘之財,以惠貧者。貿易飲食、工技服力之人,仰食于公私者,日無慮數萬人。荒政之放,莫此為大。是歲發司農之粟,募民興利,近歲遂著為令。既已恤飢,因之以成就民利,此先王之美澤也。

凡師行,因糧于敵,最為急務。運糧不但多費。而勢難行遠。余嘗計之,人負米六斗,卒自攜五日乾糧,人餉一卒,一去可十八日:米六斗,人食日二升。二人食之,十八日盡。若計復回,只可進九日。二人餉一卒,一去可二十六日;米一石二斗,三人食,日六升,八日,則一夫所負已盡,給六日糖遣回。後十八日,二人食,日四升並糧。若計復回,止可進十三日。前八日,日食六升。後五日並回程,日食四升並糧。三人餉一卒,一去可三十一日;米一石八斗,前六日半,四人食,日八升。減一夫,給四日糧。十七日,三人食,日六升。又減一夫,給九日糧。後十八日,二人食,日四升並糧。計復回,止可進十六日。前六日半,日食八長。中七日,日食六升,後十一日並回程,日食四升並糧。三人餉一卒,極矣,若興師十萬。輜重三之一,止得駐戰之卒七萬人,已用三十萬人運糧,此外難復加矣。放回運人,須有援卒。緣運行死亡疾病,人數稍減,且以所減之食,准援卒所費。運糧之法,人負六斗,此以總數率之也。其間隊長不負,樵汲減半,所余皆均在眾夫。更有死亡疾病者,所負之米,又以均之。則人所負,常不啻六斗矣。故軍中不容冗食,一夫冗食,二三人餉之。尚或不足。若以畜乘運之,則駝負三石,馬騾一石五斗,驢一石。比之人遠,雖負多而費寡,然芻牧不時,畜多瘦死。一畜死,則並所負棄之。較之人負,利害相半。

忠、萬間夷人,祥符中嘗寇掠,邊臣苟務懷來,使人招其酋長,祿之以券粟。自後有效而為之乾,不得已,又以券招之。其間紛爭者,至有自陳:「若某人,才殺掠若干人,遂得一券;我凡殺兵民數倍之多,豈得亦以一券見?」互相計校,為寇甚者,則受多券。熙寧中會之,前後凡給四百作券,子孫相承,世世不絕。因其為盜,悉誅○之,罷其舊券,一切不與。自是夷人畏威,不復犯塞。

慶歷中,河決北都商胡,久之未塞,三司度支副使郭申錫親住董作。凡塞河決垂合,中間一埽,謂之「合龍門」,功全在此。是時屢塞不合。時合楷門埽長六十步。有水工高超者獻議,以謂埽身太長,人力不能壓,埽不至水底,礦河流不斷,而繩纜多絕。今當以六十步為三節,每節埽長二十步,中間以索連屬之先下第一節,待其至底空壓第二、第三。舊工爭之,以為不可,雲:「二十步埽,不能斷漏。徒用三節,所費當倍,而決不塞。」超謂之日:;第一埽水信未斷,然勢必釘半。壓第二埽,止用半力,水縱未斷,不過小漏耳。第三節乃平地施工,足以盡人力。處置三節既定,即上兩節自為濁泥所淤,不煩人功。」電錫主前議不聽超說。是時賈魏分帥北門,獨以超之言為然,陽遣數千人于下流收漉流埽。既定而埽果流,而河決愈甚,申錫坐謫。卒用超計,商胡方定。

鹽之品至多,前史所載,夷鍬間自有十余種;中國所出,亦不減數十種。今公私能行者四種:一者「末鹽,」海鹽也,河北、京、東、淮南、兩浙、江南東西、荊湖南北、福建、廣南東西十一路食之。唯陝西路顆鹽有定課,歲為錢二百三十萬緡;自余盈虛不常,大約歲入二千余萬緡。唯末鹽歲自抄三百萬,供河北邊糴;其他皆給本處經費而已。緣邊糴買仰給于度支者,河北則海、末鹽,河東、陝西則顆鹽及蜀茶為多。運鹽之法,心行百里,陸運斤四錢,般運斤一錢,以此為率。

太常博士李處厚知廬州慎縣,嘗有毆人死者,處厚往驗傷,以糟○灰湯之類薄之,者無傷跡,有一老父求見日:「邑之老書史也。知驗傷不見其跡,此易辨也。以新赤油○日中覆之,以水沃其尸,其跡必見。」處厚如其言,傷跡宛然。自此江,淮之間官司往往用此法。

錢塘江,錢氏時為石堤,堤外又植大木余行,謂之「○柱」。寶元、康定間,人有獻議取○柱,可得良材數十萬。杭帥以為然。既而舊木出水,皆朽幾不可用。而○柱空,石堤為洪濤所激,歲歲摧決。蓋昔人埋術以折其怒勢,不與水爭力,故江濤不能為患。杜偉長為罷運使,人有獻說,自浙江稅場以東,移退數裡為月堤,以避怒水。眾水皆以為便,獨一老水工以為不然,密諭其黨日:「移堤則歲無水患,若曹何所衣食?」眾人樂其利,乃從而和之。偉長江梧其計,費以以鉅萬,而江堤之害仍歲有之。近年乃講月堤之利,濤害稍稀。然猶不若○柱之利,然所費至多,不復可為。

陝西顆鹽,舊法官自搬運,置務拘賣。兵部員外郎范祥始為鈔法,令商人就邊郡入錢四貫八百售一鈔,至解池請鹽二百斤,任其私賣,得錢以實塞下,省數十郡搬運之勞。異日輦車牛驢以鹽役死者,歲以萬計,冒禁抵罪者,不可勝數;至此悉免。行之既久,鹽價時有低昂,又于京師置都鹽院,陝西轉運司自遣官主之。京師食鹽,斤不足三十五錢,則斂而不發,以長鹽價;過四十,則大發庫鹽,以壓商利。使鹽價有常,而鈔法有定數。行之數十年,至今以為利也。

河北鹽法,太祖皇帝嘗降墨敕,聽民間賈販,唯收稅錢,不許官榷。其後有司屢請閉固,仁宗皇帝又有批詔雲:「朕終不使河北百姓常食貴鹽。」獻議者悉罷遺之。河北父老,皆掌中掬灰,藉火焚香,望闕歡呼稱謝。熙寧中,復有獻謀者。余時在三司,求訪兩朝墨敕不獲,然人人能誦其言,議亦竟寢。

【夢溪筆談卷十二】

〔官政二〕

淮南漕渠,筑埭以畜水,不知始于何時,舊傳召伯埭謝公所為。按李翱《來南錄》,唐時猶是流水,不應謝公時已作此埭。天聖中,監真州排岸司右禁陶鑒始議炒○閘節水,以省舟船過埭之勞。是時工部郎中方仲荀、文思使張綸為發運使、副,表行之,始為真州閘。歲省冗卒五百人,雜費百二十五萬。運舟舊法,舟載米不過三百石。閘成,始為四百石船。其後所載浸多,官船至七百石;私船受米八百余囊,囊二石。千方百計後,北神、召伯、龍舟、茱萸諸埭,相次廢革,至今為利。余元豐過真州,江亭後烘壤中見一臥石,乃胡武平為《水閘記》,略敘其事,而不甚詳具。

張杲卿丞相知潤州日,有婦人夫出外數日不歸,忽有人報菜園井中有死人,婦人驚往視之。號哭日:「吾夫也。」遂以聞官。公令屬官集鄰里就井驗是夫與非,眾皆以井深不可辨,請出尸驗之。公日:「眾皆不能辨,婦人獨何以知其為夫?」收付所司鞠問,裡奸人殺其夫,婦人與聞其謀。

慶歷中,議弛茶鹽之禁及減商稅。範文正以為不可:茶鹽商稅之入,但分減商賈之利耳,行于商賈未甚有害也;今國用未減,歲入不可闕,既不取之于山澤及商賈,須取之于農。與其害農,孰若取之于商賈?今為計莫若先省國用;國用有余,當憲寬賦役;然後及商賈。弛禁非所當先也。其議遂寢。

真宗皇帝南衙日,開封府十七縣皆以歲旱放稅,即有飛語聞上,欲有所中傷。太宗不悅。御史探上意,皆露章言開封府放稅過實,有旨下京東、西兩路諸州選官覆按。內毫州當按太康,咸平兩縣。是時曾會知毫州,王冀公行,仍戒之日:「此行所係事體不輕,不宜小有高下。」冀公至兩邑,按行甚詳。其余抗言放稅過多,追收所稅物,而冀公獨乞全放,人皆危之。明年,真宗即位。首擢冀公為右正言,仍謂輔臣日:「當此之時,朕亦自危懼。欽或小官,敢獨為豐姓伸理,此大臣節也。」自後進用超越,卒至入相。

國朝初平江南,歲鑄七萬貫。自後稍增廣,至天聖中,歲鑄一百余貫。慶歷間,至三百萬貫。熙寧六年以後,歲鑄銅鐵錢六百余萬貫。

天下吏人,素無常祿,唯以受賕為生,往往致富者。熙寧三年,始制天下吏祿,而設重法以絕請託之弊。是歲,京師諸司歲支吏祿錢三千八百三十四貫二百五十四。歲歲增廣,至熙寧八年,歲支三十七萬一千五百三十三貫一百七十八。自後增損不常皆不過此數,亦○京師舊有祿者,及天下吏祿,皆不預此數。

國明茶利,除官本及雜費外,淨入錢禁榷時取一上最中數,計一百九萬四千九十三貫八百八十五,內六十四萬九千六十九貫茶淨利。賣茶,嘉○二年收十六萬四百三十一貫五百二十七,除元本及雜費外,得淨利十萬六千九百五十七貫六百八十五。客茶交引錢,嘉○三年,除元本及雜費外,得淨利五十四萬二千一百一十一貫五百二十四。四十四萬五千二十四貫九百一十九錢,內三十六萬九千七十二貫四百七十一錢茶租,嘉○四年通商,立定茶交引錢六十八萬四千三百二十一貫三百八十,扣累經減放,至治平二年,最中分收上數。八十萬六千三十地貫六百四十八錢茶稅。最中治平三年,除川茶稅錢外會此數。

本朝茶法:乾德才年,始詔在京、建州、漢、蘄口各置榷貨務。五年,始禁私賣茶,從不應為情理重。太平興國二年,刪定禁法條貫,始立等科罪。淳化二年,令商賈就園戶買茶,公于官場貼射,始行貼射法。淳化二年,令商賈就園戶買茶,公于官場貼射,始行貼射法。淳化四年,初行交引,罷貼射法。西北入粟,給交引,自通利軍始。是歲,罷諸處榷貨務,尋處依舊。至咸平元年,茶利錢以一百三十九萬二千一百一十九貫三百一十九為額。至嘉○三年,凡六十一年,用此額,官本雜費皆在內,中間時有增虧,歲入不常。咸平五年,三司使王嗣宗始立三分法,以十分茶價,四分給香藥,三分犀象,三分茶引。六年,又改支六分香藥犀象,四分茶引。景德二年,許人入中錢制金銀,謂之三說。至祥符九年,茶引益輕,用知秦州曹瑋議,就永興、鳳翔以官錢收買客引,以○引價,前此累增加饒錢。至天禧二年,鎮戎軍納大麥一斗,本價通加饒,共支錢一貫二百五十四。乾興元年,改三分法,支茶引三分,東南見錢二分半,香藥四分半。天聖元年,復行貼射不,行之三年,茶利盡歸大商,官場但得黃晚惡茶,乃詔孫○重議,罷貼射法。明年,推治元議省吏、計覆官、旬獻等,皆決配沙門島;元詳定樞密副使張鄧公、參知政事呂許公、魯肅簡各罰俸一月,御史中丞劉筠、入內內侍省副都知周文質、西上○門使薛昭廓、三部副使,各罰銅二十斤;前三司使李諮落樞密直學士,依舊積壓洪州。皇○三年,算茶依舊只用見錢。至嘉○四年二月五日,降敕罷茶禁。

國朝六榷貨務,十三山場,都賣茶歲一千五十三萬三千七百四十七斤半,祖額錢二百二十五萬四千四貫一十。其六榷貨務取最中,嘉○六年拋佔茶五百七十三萬六千七百作十六斤半,祖額錢一百九十六萬四千儲備貫三百七十五,受納潭、鼎、澧、岳、歸、峽州、荊南府片散茶共八十七萬五千三百五十七斤;漢陽軍祖額錢二十一萬八千三百二十一貫五十一,受納鄂州片茶二十三萬八千三百斤半;蘄州蘄口祖額錢三十五萬九千八百三十九貫八百一十四,受納潭、建州、興國軍片茶五十萬斤;無為軍祖額錢三十四萬入千六百二十貫四百三十,受納潭、筠、袁、池、饒、建、歙、江、洪州、南康、興國軍片散茶共八十四萬二千三百三十三斤;真州祖額錢五十一萬四千二十二貫九百三十二,受納潭、袁、池、饒、歙、建、撫、筠、宣、江、吉、洪州、興國、臨江、南康軍片散茶共二百八十五萬六千二百六斤;海州祖額錢三十萬八千七百三貫六百七十六,受納睦、湖、杭、越、衢、溫、婺、臺、常、明、歙、州片散茶共四十二萬四千五百九十斤。十三山場祖額錢共二十八萬九千三百九十九貫七百三十二,共買茶四百七十九萬六千九百六十一斤:光州光山場買茶三十萬七千二百十六斤,賣錢一萬二千四百五十六貫;子安場買茶二十二萬八千三十斤,賣錢一萬三千六百八十九貫三百四十八;商城場買茶四十萬五百五十三斤,賣錢二萬七千七十九貫四百四十六;壽州麻步場買茶三十三萬一千八百三十三斤,賣錢三萬四千八百一十一貫三百五十;霍山場買茶五十三萬二千三百九斤,賣錢三萬五千五百九十五貫四百八十九;開順場買茶二十六萬九千七十七斤,賣錢一萬七千一百三十貫;廬州王同場買茶二十九萬七千三百二十八斤,賣錢一萬四三百五十七貫六百四十二;黃州麻城場買茶二十八萬四千二百七十四斤,賣錢一萬二千五百四十貫;舒州羅源場買茶一十八萬五千八十二斤,賣錢一萬四百六址九貫七百八十五;大湖場買茶八十二萬九千三十二斤,賣錢三萬六千九十六貫六百八十;蘄州洗馬場買茶四十萬斤,賣錢二萬六千三百六十貫;王祺場買茶一十八萬二千二百二十七斤,賣錢一萬一千九百五十三貫九百九十二;石橋場買茶五十五萬斤,賣錢三萬六千八十貫。

發運司歲供京師米,以六百萬石為額:淮南一百三十萬石,江南東路九十九萬一千一百石,江南西路一百二十萬八千九百石荊湖南路六十五萬石,荊湖北路三十五萬石,兩浙路一百五十萬石,通余羨歲入六百二十萬石。

熙寧中,廢並天下州縣。迄八年,凡廢州、軍、監三十一:儀、滑、慈、鄭、集、萬、集、萬、乾、儋、南儀、復、蒙、春、陵、憲、遼、竇、壁、梅、漢陽、通利、寧化、光化、清平、永康、荊門、廣濟、高郵、江陰、富順、漣水、宣化。廢縣一百二十七:晉州、越城。杭州、南新。普州、普康。磁州、昭德。華州、渭南。德州、德平。陵州、貴平、籍縣。忠州、桂溪。兗州、鄒縣。廣州、信安、四會。陝府、胡城。峽石。河中、河西、永樂。巴州、七盤、其章。坊州、昇平、春州、銅陵。北京、大名、洹水、經城、永濟。莫州、○、長豐。梧州、戎城。邛州、臨溪。梓州、永泰。河陽、汜水。滄州、饒安、臨津。融州、武陽、羅城。象州、武化。歸州、興山。汝州、龍興。懷州、○武、武陟。道州、營道。慶州、樂幡、華池。瀛州、束城、景城。順安、高陽。澶州、頓丘。○州、曲周、臨○。丹州、雲岩、汾川。潞州、黎城。瓊州、舍城。火山、火山。橫州、永定。宜州、古陽、禮丹、金城、述昆。汾州、孝義。延州、金明、豐林、延水。太原、平晉。隨州、光化。邢州、莧山、任縣、平鄉。秦州、長道。達州、三山、石鼓、蜀。揚州、廣陵。趙州、柏平、柏鄉、贊皇。雅州、百丈、榮經。祁州、保澤。同州、夏陽。嘉州、平○。河南、洛陽、福昌、陽、緱氏、伊闕。濱州、相安。慈州、公井。寧化、寧化。乾寧、乾寧。真寧、靈壽、井陘。荊南、建寧、支江。辰州、麻陽、招化。陳州、南頓。桂州、○仁、永寧。安州、雲夢。忻州寧襄。劍門關、劍門。漢陽、漢川。恩州、清陽。熙州、狄道。河州、○罕。衛州、新鄉、衛。恩州、清陽。熙州、狄道。河州、○罕。衛州、新鄉、衛。渝州、南川。虢州、玉城。果州、流溪。利州、平蜀。許州、許田。岢嵐、嵐石。蓬州、王涉。潤州。延陵。

【夢溪筆談卷十三】

〔權智〕

陵州鹽井,深五百余尺,皆石也。上下甚寬廣,獨中間稍狹,謂之杖鼓腰。舊自吉底用柏木為○,上出井口,自○垂綆而下,方能至水。井側設大車絞之。歲久,井○摧敗。屢欲新之,而井中陰氣襲人,入者輒死,無緣措手。惟侯有雨入井,則陰氣隨雨而下,稍可施工,雨睛復止。後有人以一木盤,滿中貯水,盤底為小竅,釃水一如雨點,設于井上,謂之雨盤,令水下終日不絕。如此數月,井○為之一新,而陵井之利復舊。

世人以竹、木、牙、骨之類為叫子,置人喉中吹之,能作人言,謂之「顙叫子」。嘗有病○者,為人所若,煩冤無以自言。聽訟乾試取叫子令顙之,作聲如傀儡子。粗能辨其一二,其冤獲申。此亦可記也。

《莊了》日:「畜虎者不與全物、生物。」此為誠言。嘗有人善調山鷓,使之斗,莫可與敵。人有得其術者,每食則以山鷓皮裹肉哺之,久之,望見其鷓,則欲搏而食之。此以所養移其性也。寶元中,黨項犯塞。時新募萬勝軍,使之出戰。虜望其旗,易之,全軍徑趨,為虎翼所破殆殆無遺類。又青在涇、原原,嘗以寡當眾,度必以奇勝。預戒軍中,盡舍弓弩,皆執短兵器。令軍中:聞鉦一聲則止;再聲則嚴陳而陽卻;鉦聲止則大呼而突之。士卒皆如其教。才遇敵,未接戰,遽聲鉦,士卒皆止;再聲,皆卻。虜人大笑,相謂日:「孰謂狄天使勇?」時虜人謂青為「天使」鉦聲止,忽前突之,虜兵大亂,相蹂踐死者,不可勝計也。

狄青為樞密副使,宣撫廣西。時儂智高崑崙關。青至賓州,值上元節,令大張燈燭,首夜燕將佐,次夜燕從軍官,三夜○軍校。首夜樂飲徹曉。次夜二鼓時,青忽稱疾,暫起如內。久之,使人諭孫元規,令暫主席行洒,少服藥乃出,數使人勤勞座客,至曉,各未敢退。忽有馳報者雲,是夜三鼓,青已奪崑崙矣。

曹南院知鎮戎軍日,嘗出戰爭小捷,虜兵引雲。瑋不答,使人侯。虜兵去數十里,聞瑋利牛羊無用,徒縻軍,若棄之,整眾而歸。」瑋不答,使人侯。虜兵去數十里聞瑋利牛羊而師不整,遽襲之。瑋愈緩,行得地利處,乃止以待之。虜軍將至,使人謂之日:「蕃軍遠來,幾甚疲。我不欲乘人之怠,請休憩士馬,少選決戰。」虜方苦疲甚,皆欣然,嚴軍歇良久。瑋又使人諭之:「歇定可相馳矣,若乘銳便戰,猶有勝負。遠行之人若小憩,則足○不能立,人氣亦闌,吾以此取之。」

余友人有任術者,嘗為延州臨真尉,攜家出宜秋門。是時茶禁甚嚴。家人懷越茶數斤,稠人中馬驚,茶忽墜地。其人陽驚,回身以鞭指城門鴟尾。市人莫測,皆隨鞭所反映望之荼囊已碎于埃壤矣。監司嘗使治地訟,其地多山,○不可登,由此數為訟者所欺。乃呼訟者告之日:「吾不忍盡爾,當貰爾半。爾所有之地,兩畝止供一畝,慎不可欺,欺則盡覆入官矣。」民信之,盡其所有供半。既而指一處覆之,文致其參差處,責之日:「我戒爾無得欺,何為見負?今盡入爾田矣。」凡供一畝乾,悉作兩畝收之,更無一○得隱乾。其權數多此類。其為人強毅恢廓,亦一時之豪也。

王元澤數歲時,客有以一○一鹿同籠以問○:「何者是○,何者是鹿?」○實未識,良久對日:」、邊者是鹿,鹿邊者是○。」客大奇之。

濠州定遠縣一弓手,善用矛,遠近皆伏其能。有一偷,亦善擊剌,常蔑視官軍,唯與此弓手不相下,日:「見必與之決生死。」一日,弓手者因事至村瞇,適值偷在市飲洒,勢河避,遂曳矛而斗。觀者如堵牆。久之,各未能進。弓手者忽謂偷日:「喏。」弓手應聲○之,一舉而斃,蓋乘其隙也。又有人曾遇強寇斗,矛刃方接,寇先含水滿口,忽○共百。其人愕然,刃已○胸。攮一壯士復與寇遇,已先知○水之事。寇復用之,水才出口,矛已洞頸。蓋已陳芻狗,其機已匯○泄,恃勝失備,反受其害。

陝西因洪水下大故石,塞山澗中,水遂橫流為害。石之大有如屋者,人力不能去,州縣患之。雷簡夫為縣令,乃使人各于石下穿一穴,度如石大,挽石人穴窖之,水患遂息也。

熙寧中,高麗人貢,所經州縣,悉要地圖,所至皆造送,山川道路,形熱險易,無不備載,至揚州,牒州取地圖。是時丞相陳秀公守揚,使者欲盡見兩浙所供供圖,仿其規模供造。及圖至都聚而焚之,具以事聞。

狄青○涇原日,嘗與虜戰,大勝,追究奔數裡。虜忽壅遏山踴,知其前必遇險。士卒皆欲奮擊。青獨日:「不然。奔亡之虜,忽止而拒我,安知非謀?軍已大勝,殘寇不足利,得之無的加重;萬一落其術中,存亡不可知。寧悔不擊,不可悔止。」青後平嶺寇,賊遇儂智高兵敗奔邕州,其下皆欲窮其窟穴。表亦不從,以謂趨利乘勢,入不測之城,非大將軍。智高因而獲免。天下皆罪肝不入邕州,脫智高于垂死。然青之用兵,主勝而已。不求奇功,故未嘗大敗。計功最多,卒為名將。譬如弈棋,已勝敵可止矣,然猶攻擊不已,往往大敗。此青之所戒也,臨利而能戒,乃表之過人處也。

瓦橋關北與遼人為鄰,素無關河為陰。往歲六宅使何承矩這瓦橋,始議因陂澤之地,瀦水為塞。欲自相視,恐其謀泄。日會僚佐,泛般置洒賞蓼花,作《蓼花游》數十篇,令座客屬和;畫以為圖,傳至京師,人莫喻其意。自此始壅諸淀。慶曆中,內侍楊懷敏復踵為之。至熙寧中,又開徐村、柳莊等濼,皆以徐、鮑、沙、唐等河、叫猴、雞距、五眼等泉不之原,東合滹沱、漳、淇、易、白等水並大河。於是自保州西馮沈遠濼,東盡滄州泥枯海口,幾八砷裡,悉瀦潦,闊者有及六十里者,至今倚為藩籬。或說服力侵蝕民田,歲失邊粟之入,此殊不然。深、冀、滄、瀛間、惟大河、滹沱,漳水所淤,方為美田;淤淀不至處,悉是斥鹵,不可種藝。異日惟是聚集游民,亂鹼煮,頗干鹽禁,時為寇盜。自為瀦濼,奸鹽遂少。而魚蟹菰葦之利,人亦賴之。

浙帥錢○時,宣州叛卒五千余人送款,錢氏納之,以為腹心。時羅隱在其幕下,屢諫,以謂敵國之人,不呆輕信;浙帥不聽,杭州新治城堞,樓櫓甚盛,浙帥攜寮客觀之。隱指卻敵,佯不曉日:「設此何用?」浙帥日:「君豈不知慾備敵邪!」隱謬日:「審如是,何不向裡設之?」浙帥日大笑日:「本欲拒敵,設于內何用?」對日:「以隱所見,正當設于內耳。」蓋指宣卒將為敵也,後浙帥巡衣錦城,武勇指揮使徐綰、許再思挾宣卒為亂,火青山鎮,入攻中城。賴城中有備,綰等尋幾,幾于覆國。

淳化中,李繼捧為定難軍節度使,陰與其弟繼遷謀叛,朝廷遣李繼隆率兵討之。繼隆馳至克胡,度河入延福縣,自鐵茄驛夜入綏州,謀其所向。繼隆欲徑夏手州賊帥所在,我兵少,恐不能克,不若先據石堡,以觀賊勢。繼隆以為不然,日:「我兵既少,若徑入夏州,出其不意,彼亦未能料我從寡。若先據石堡,眾寡已露,豈復能進?」乃引兵馳入撫寧舊漢無定河川中,數為虜所危。繼隆乃遷縣于滴水崖在舊縣之北十余裡,皆石崖,峭拔十余丈,下臨無水,今謂之羅瓦城者是也。熙寧中所治撫寧城,乃撫舊城耳。本道圖牒皆載,唯李繼隆《西征記》言之甚詳也。

熙寧中,黨項母梁氏引兵犯慶州大順城。慶帥遣別將林廣拒守,虜圍不解。廣使城兵皆以弱弓弩射之。虜度其勢之所及,稍稍近城,乃易強弓勁弩叢射。虜多死,遂相擁而潰。

蘇州至崑山縣凡六十里,皆淺水,無陸途,民頗病涉。久欲為長堤,但蘇州皆澤國,無處求土。嘉○中,人有獻計,就水中以蘧○芻○為牆,栽兩行,相去三尺。去牆六丈又為一牆,亦如此。漉水中淤泥實蘧○中,侯干,則以水車畎去兩牆之間舊水。牆間六丈皆土,留其半以為堤腳,掘其半為渠,取土以為堤,每三四里則為一橋,以通南北之水。不日堤成,至今為利。

李允則守雄州,北門外民居極多,城中地窄,欲展北城,而以遼人通好,恐其生事,門舊有東嶽行宮,允則以銀不大香爐,陳于廟中,故不設備。一日,銀爐為盜所攘,乃大出募賞,所在張榜,捕賊甚急。久之不獲,遂聲言廟中屢遭寇,課夫筑牆圍之。其實展北城也,不逾旬而就虜人亦不怪之,則今雄州北關城是也。大都軍中詐謀,未必皆奇策,但當時偶能欺敵,而成奇功。時人有語雲:「用得,敵人休;用不,自家羞。」斯言誠然。

陳述古密直知建州浦城縣日,有人失物,捕得莫知的為盜者。述古乃之日:「某廟有一鐘,能辨盜,至辨盜,至靈!」使人迎置後○祠之,引群囚立鐘前,自陳不為盜者,摸之則無聲;為盜者摸之則有聲。述古自率同職,禱鐘甚肅,祭訖,以帷帷之,乃陰使人以墨涂鐘,良久,引囚逐一令引手入帷摸之,出乃驗其手,皆有墨。唯有一囚無墨,訊之,遂承為盜。蓋恐鐘有聲,不敢摸也。此亦古之法,出於小說。

熙寧中,濉陽界中發汴堤淤田,汴水暴至,隄防頗壞陷,將毀,人力不可制。都水丞侯叔獻時○其役,相視其上數十里有一古城,急發汴堤注水入古城中,下流遂涸,急使人治堤隱。次日,古城中盈,汴流復行,而堤隱已完矣,徐塞古城所決,內外之水,平而不流,瞬息可塞,眾皆伏其機敏。

寶元中,黨項犯邊,有明珠族首領驍悍,最為邊患。種世衡為將,欲以計擒之。離其好擊鼓,乃造一馬,持戰鼓,以銀裹之,極華煥,密使諜者陽賣之入明珠族。後乃擇驍卒數百人,戒之日:「凡見負銀鼓自隨者,並力擒之。」一日,○酋負鼓而出,遂為世衡所擒,又元昊之臣野利,常為謀主,守天都山,號天都大王,與元昊乳母白姥有隙。歲除日,野處引兵巡邊,深涉漢境數宿,白姥乘間乃譖其欲叛,元昊疑之。世衡嘗和蕃酋之子蘇吃曩,厚遇之。聞元昊嘗賜野利寶刀,而吃曩之父得倖于野利。世衡因使吃曩竊野利刀,許之以緣邊職任、錦袍、真金帶。吃曩得刀以還。世衡乃唱言野利已為白姥譖死,設祭境上,為祭文,敘歲除日相見之歡。入夜,乃火燒紙錢,川中盡明,虜見火光,引騎近邊窺覘,乃佯委祭具,而銀器凡千余兩悉棄之。虜人爭取器皿,得元昊所賜刀,遂賜野利死。野利有大功,死不以罪,自此君臣猜貳,以至不能軍。平夏之功,世衡計謀居多,當時人未甚知之。世衡卒,乃錄功,贈觀察使。

【夢溪筆談卷十四】

〔藝文一〕

歐陽文忠常愛林逋詩「草得郭索,雲木叫○」之句,文忠以謂語新而屬對新切。鉤○,鷓鴣聲也,李群玉詩雲:「方穿詰曲崎嶇路,又聽鉤○格磔聲。」郭索,蟹行貌也。揚雄《太玄》日:「蟹之郭索,用心躁也。」

韓退之集中《羅池神碑銘》有「春與猿吟兮秋與鶴飛」,今驗石刻,乃「春與猿吟兮秋鶴與飛。」古人多用此格,如《楚詞》:「吉日兮辰良」,又「蕙餚蒸兮蘭藉,奠桂洒兮椒漿。」蓋欲相錯成文,則語勢矯健耳。杜子美詩:「紅○啄余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此亦語反而意全。韓退之《雪詩》:「舞鏡鸞窺沼,行天馬度橋。」亦效此體,然稍牽強,不若前人之語渾成也。

唐人作富貴詩,多紀其奉養器服之盛,乃貧眼所驚耳。如貫休《富貴曲》雲:「刻成箏柱雁相挨。」此下裡鬻彈者皆有之,何足道哉!又韋楚老《蚊詩》雲:「十幅紅綃圍夜玉。」十幅紅綃為帳,方不及四五尺,不知如何伸腳?此所謂不曾近富兒家。

詩人以詩主人物,礦雖小詩,莫不埏蹂極工而後已。所謂旬鍛月煉乾,信非虛言。小說崔護《題城南詩》,其始日:「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在。」至今年傳此兩本,唯《本事詩》作「只今何處在。」唐人工詩,大率多如此,雖有兩「今」字,不恤也,取語意為主耳,后人以其有兩「今」字只多行前篇。

書之闕誤,有可見于他書者。如《詩》:「天夭是○。」《後漢蔡邕傳》作「夭夭是加」,與「速速方○」為對。又「彼矣岐,有夷之行。」《朱浮傳》作「彼○者岐,有夷之行。。」《坊記》:「君子之道,譬則坊焉。」《大戴禮》:「君子之道,譬坊焉。」《○卦》:「君子以施祿及下,居德則忌。」王輔嗣日:「居德而明禁。」乃以「則」字為「明」字也。

音韻之學,自沈約為四聲,及天竺梵學入中國,其術漸密。觀古人諧聲,有不可解者。如玖字、有字多與李字協用;慶字、正字多與章字、平字協用。如《詩》「或詩友或,以燕天子」;「彼留之子,貽我佩玖」;「投我以本李,報之以瓊玖」;「終三十里,十千維耦」;「自今而後,歲其有,君子有○,貽孫子」;「陟降左右,令聞不已」;「膳夫左右,無不能止」;「魚麗于○,○鯉,君子有洒,旨且有。」如此極多。又如孝孫有慶,萬壽無疆;」;「黍稷稻梁,農夫之慶,「唯其有章矣,是以有慶矣」;「則篤其慶,載錫之光」;「,我田既藏農夫之慶」;「萬舞洋洋,孝孫有慶」;《易》雲「西南得朋,乃與類行;東北喪朋,乃終有慶」;「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班固《東都賦》「彰皇德兮侔周成,永延長兮膺天慶」。如此亦多。今《廣韻》中慶一音卿。然如《詩》之「未見君子,懮心○○;既得君子,庶幾式藏」;「誰○國成,卒勞百姓;我王不寧,覆怨其正」;亦是○、正與寧、平協用,不止慶而已。恐別有理也。

小律詩雖未技,工之不造微。但患觀者滅裂,則不見其工,故不唯為之難,知音亦鮮。設有苦心得之乾,未必為人所知。若字字是,皆無瑕可指。語意亦○麗,但細論無功,景意縱全,一讀便盡,更無可諷味。此類最易為人激賞,乃詩之《折楊》《黃華》也。譬若三館楷書作字,不可謂不精不麗;求其佳處,到死無一筆,此病最難為醫也。

王聖美治字學,演其義以為右文。古之字書。皆從左文。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如木類,其左皆從木。所謂右文乾,如戔,小也,小之小乾日淺,金之小者日錢,歹而小者日殘,貝之小者日賤。如此之類,皆以戔為義也。

王聖美為縣令時,尚未知名,謁一達官,值其方與客談《孟子》,殊不顧聖美。聖美竊哂其所論。久之,忽顧聖美日:「嘗讀《孟子》否?」聖美日:「從頭不曉。」主人日:「如何從關不曉?試言之。」聖美日:「『孟子見梁惠王』,已不曉此語。」達官深訝之,日:「此有何奧義?」聖美日:「既雲孟子不見諸侯,因何見梁惠王?」其人愕然無對。

楊大年○事,論及《比紅兒詩》,大年不能對,甚以為恨。遍訪《比紅兒詩》,終不可得。忽一日,見鬻故書乾有一小編,偶取視之,乃《比紅兒詩》也。自此士大夫始多傳之。予按《摭言》,《比紅兒詩》乃羅虯所為,凡百篇,蓋當時但偉其詩而不載名氏,大年亦偶忘《摭言》所載。晚唐士人專以小詩著名,而讀書滅裂。如白樂天《題座隅詩》雲:「俱化不餓殍。」作孚字押韻。杜牧《杜秋娘詩》雲:「厭飫不能飴。」飴乃是烏喙,非烏啄也。又「斷續玉琴哀」,藥名止有續斷,無斷續。此類極多。杜牧《阿房宮賦》誤用「龍見而○」事,宇文時斛斯椿已有此繆,蓋牧未嘗讀《周》、《隋書》也。

往歲士人多尚對偶為文。穆修○張景輩始為平文,當時謂之古文。穆、張嘗同造朝,待旦于東華門外,方論文次,適見有奔馬踐死一犬,二人各記其事,以較工拙。穆修日:「馬逸,有黃犬遇蹄斃。」張景日:「有犬死奔馬之下。」時文體新變,二人之語皆拙澀。當時已謂之工,傳之至今。

按《史記年表》,周平王東遷二年,魯惠公方即位。則《春秋》當始惠公,而始隱,故諸儒之論紛然,乃《春秋》開卷第一義也。唯啖、趙都不解始隱之義,學者常疑之。唯于《纂例》隱公下註八字雲:「惠公二年,平王東遷若爾,則《春秋》自合始隱,更無可論,此啖、趙所以不論也。然與《史記》不同,不知啖、趙得于何書?又嘗見士人石端集一紀年書,考論諸家的統,極為詳密。其敘平王東遷,亦在惠公二年。余得之甚喜,亟問石君,雲出一史傳中。遽檢未得,終未見的據。《史記年表》注東遷在平王元年辛未歲,《本紀》中都無說,《諸侯世家》言東遷卻盡在庚午歲。《史記》亦自差謬,莫知其所的。

長安慈恩寺塔,有唐人盧宗回一詩頗佳,唐人諸集中不載,今記于此:「東來曉日上翔鸞,西轉蒼龍拂露盤。渭水冷光搖藻井,玉峰晴色墮闌竿。九重宮闕參差見,百二山河表裡觀。暫輟去蓬悲不定,一憑金界望長安。」

古人詩有「風定花猶落」之句,以謂無人能對。王荊公以對「鳥鳴山更幽」。「鳥鳴山更幽」本宋王籍詩,元對「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上下句只是一意;「風定花猶落,鳥鳴山更幽」則上句乃靜中有動,下句動中有靜。荊公始為集句詩,多者至百韻,皆集合前人之句,語意對偶,往往親切,過於本詩。后人稍稍有效而為者。

歐陽文忠嘗言曰:「觀人題壁,而可知其文章矣。」

毗陵郡士人家有一女,姓李氏,方年十六歲,頗能詩,甚有佳句,吳人多得之。有《拾得破錢詩》雲:「半輪殘月掩塵埃,依稀猶有開元字。想得清光未破時,買盡人間不平事。」又有《彈琴詩》雲:「昔年剛笑卓文君,豈信絲桐解誤身。今日未彈心已亂,此心元自不由人。」雖有情致,乃非女子所宜也。

退之《城南聯句》首句曰:「竹影金鎖碎。」所謂金鎖碎者,乃日光耳,非竹影也。若題中有日字,則曰「竹影金鎖碎」可也。